不出所料,夏油大人又多了两个学生。
和善的乙骨夫妇对忧太的小‘童养媳’很是喜欢,他们准备抚养里香,也方便两个孩子一起相伴着长大。至于以后结不结婚,大人们没太当真,觉得到时候随缘即可;反倒是忧太和里香两个小孩子十分执拗地认定了两个人长大后一定会结婚,他们拉过勾了,所以非彼此不行。我没有青梅竹马,所以对这种感情抱有一种观望的态度,权当看个热闹。反正已经立下束缚,即使某天他俩分手,乙骨忧太的咒力和祈本里香的术式也会助我一臂之力。
送乙骨一家离开的时候,乙骨夫妇一直在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自来熟的乙骨先生兴高采烈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说自己还留有二十年前五条家和宇都宫家族大婚时的剪报。虽然只是黑白的,也掩盖不了那对璧人的风华绝代。
五条悟似乎提起了些兴趣,从一开始的谢绝,改口为有空就会去拜访。而夏油大人则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短信,神情有些严肃。他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明明已经编辑好了,却又一字字删掉重来。最后,他似乎有心事一般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手机,那条信息也始终没有发出。
敷衍地和乙骨一家人在街角处告别后,五条悟双手托着后脑,状似不经意地询问:“谁的消息让你这么纠结?”
“不,没什么。”夏油大人避重就轻地回答,看上去神色如常。
“……”我看到五条悟从墨镜上方偷瞄了夏油大人一眼。下一秒,他突然侧身弯下腰,从夏油大人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迅速背过身,背对着夏油大人打开夏油大人的手机折盖:“让我来看看——”
“悟!”夏油大人先是一惊,接着快速反应了过来,急忙按住五条悟,伸手去抢自己的手机。
“开机密码是多少?”五条悟一边躲闪,一边笑嘻嘻地问,“是我的生日吗?1207?”
“还给我!”夏油大人微微有些生气,却又对五条悟无可奈何,一边贴在五条悟身后伸手左右争抢着,一边回答他,“3975。我随便设的,你别瞎试。一会儿锁了。”
五条悟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用指尖快速输入密码:“不行,记不住。不然换成我生日吧,还好记。让我看看……发信人叫佐和子?”他像条鲶鱼般弯腰躲过夏油大人的手,三两步倒退着窜到离夏油大人两米远的地方,声音里充斥着刻意的控诉,“你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做贼心虚?”
夏油大人真是有些恼了,甚至爆了粗口:“交个屁的女朋友,那是我妈——小心!”
只见倒着走的五条悟因为不看路,差点儿撞上了一个打着一柄黑伞的女人。好在他背后像长了眼睛,在夏油大人提醒之前就已经向左滑了一步,这才避过和那个女人的伞的珠尾直接对上。
“你——”五条悟皱着眉回过头,看向那个被黑色伞面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女人。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勾起红唇,然后缓慢地抬起了黑伞的伞沿。她看起来温和而优雅,除了一道贯穿了整个额头的缝合线,一切和一位路上偶遇的陌生而释放着善意的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人行横道,还是注意一点为好。”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种恶心的说话腔调,明明是目无下尘却佯装成平易近人的虚伪做派——
我就是化成灰也忘不掉。
羂索撑着伞,不疾不徐地从我的身侧走过。女式的高跟鞋击打着沥青的路面。
哒。哒。哒——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去死吧!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
手中不计代价地用咒力凝出的匕首,对着那个婀娜的背影狠狠捅去。直到闻到血腥味,我的理智才稍微清醒了些:“夏油……大人?”
“嘘——”把我抱在怀里的夏油大人垂下眼,目光平静地向我投来一瞥,“乖一些。”他一边用搂住我后背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脑,一边用另一只握住刀刃的手轻而易举地驱散了我的手中的咒力。
利刃深深割入他的手掌,鲜血直流。他却表情平淡到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甚至为了掩盖伤口而握紧了拳头,把流血的手藏在了衣袖后面。
“怎么了?”羂索停下脚步,侧过身询问我们。如果只看他的外表,亲和、友善,不知多少人会被那身皮相骗了。
我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夏油大人默不作声地把我的头向他的怀里按了按,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像他曾经向信徒们营业时一样:“哈,孩子有些怕生,怕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羂索也笑了:“我家也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自然是知道养育他们的不易。只不过,您还真是年轻呢。”这个头顶缝合线的女人舔了舔嘴唇,望向夏油大人的目光深沉而贪婪,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虚假,“要认识一下吗?我是虎杖香织。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育儿心得,尤其是……”她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如同一条打量着猎物的蛇,然后做了个口型,“小咒术师。”
“啊,不必了。”夏油大人脸上带着笑容,却拒绝得斩钉截铁。他又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家女儿乖巧得很,就不劳一个过路人操心了。”
“这样啊。”羂索意味不明地回应着。她向下压了压伞沿,挡住自己绝大部分面容,只留下上扬的唇角,说不清出于恶意还是习惯,“那,再会了。”
夏油大人没有回答。我看到他的笑容在羂索转身后迅速褪去,狭长的眼瞳中只剩下深深的厌恶与漠然,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或是一只要被祓除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