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无月,小芽睡得并不安稳。
在第三次哄睡眼眶通红的小娃娃后,屋内烛火微弱的光晕跃动,谢和玉坐在床榻边,替小芽掖了掖被角,随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小屋。
沈绫罗此去已有半个时辰,渔村虽小路繁多,半个时辰过去没有半点水花,也教谢和玉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蓝色的信烟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
“哗啦——”
被推到的木头架子带起一片杂物倒下,身后是恶意谩骂,字句难听,在惊慌失措中,孟烟重重跌倒在地。
极端恐惧下本就遍体鳞伤的身躯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她在泥泞的地面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能倒在这里,她得回家,沈大夫在等她搬救兵,小芽也一定在担忧哭泣。
咬牙切齿撑起的身体摇摇欲坠,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越过障碍物追了上来。
不干不净的辱骂声里,孟烟被一双大手狠狠揪住了头发,她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声,整个人被迫抬起了头。
为首的人气急败坏道:“村子养你这么大,是该你回报的时候了,居然还敢跑!”
“当年就是你坏了事,让赵家那个丫头跑了,现在给你赎罪的机会你居然还不珍惜!”
“我呸!”
孟烟看着在面前放大的丑恶人脸突然狠狠啐了口唾沫,反唇相讥道:“回报?赎罪?”
“我是赵家捡回来的孤儿,长这么大吃的是赵家的粮喝的也是赵家的水。你说村子养我这么大,我倒想问问村子养我什么,是每次渔季丰收占我家的收成一半还美其名曰是可怜我和小芽孤苦,特意照拂,还是赵润刚走你们便迫不及待的要抢小芽卖去给人伢子换钱!”
昔年的一桩桩一件件似都历历在目,渔村表面上和睦,可背地里全藏着的是窥视垂涎。
只因她们家中只有孟烟与年幼的小芽,便成为了最大的那只肥羊。
孟烟目光炯炯,看着这群男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她恨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昔年神水司的大人们拦下了这桩荒诞的习俗,而今大人们只不过销声匿迹几月,你们便迫不及待要拉我去死。”
“是真的怕海神降罪,还是想借机彻底占了我家留下的一切!”
捉住孟烟头发的男人面色阴沉,听她言语讥讽时怒意更盛,可她说得没有错,藏着这样龌龊心思的男人们无法接口回击,于是只能对着虚弱不堪的孟烟举起拳头,但在拳风即将落下的一刻,却被另一人拦住。
那人冲他摇摇头,随后走到孟烟面前蹲下,书生做派的男子面露怜悯,可他说出的话却比其他人更加恶心。
男子叹道:“小烟妹妹,你这是何苦,你不去便罢了,我们终究还是向着村里人的,只不过来寻你的沈大夫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若非是在半个时辰前寻到村长家撞破她们恶事的沈绫罗,孟烟也不会如此轻易逃脱,甚至还在逃跑中朝着天上放了蓝色的烟雾。
害怕她们或许是在村外另有帮手的人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追捕的行动却更加卖力,生怕晚一步就被所谓的“援兵”坏了好事。
可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
于是他们便认定,这一切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样偏远的渔村,又能有谁会跋山涉水的来替素不相识的人主持公道呢?
男人想着,不由洋洋得意起来,可他话未说完,孟烟便一个激灵剧烈挣扎起来,连捉着她的人也一时没制住她,让说话的男人被她一头狠狠撞倒在地。
孟烟怒道:“你们禽兽,沈大夫来渔村这些天替大家看诊治病,有何处对不起你们,海神娶亲荒谬至极,她是外乡人,凭什么要替你们承担这一切!”
被撞到鼻梁止不住汩汩流血的男人气急败坏,再没了刚才装模作样的假惺惺,他也大骂道:“若不是你不听话,非要逃跑,村长又怎会因为要不延误吉时,对沈大夫出手!”
骂着骂着,书生又陷入了遐想,只是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沉:“是啊,沈大夫很好,这样的皮囊面相,加上你院子里还收留的那位姑娘和赵家的小妹妹,一定能卖不少钱。”
“而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怪你!”
书生用手指着孟烟此刻伤痕累累的脸,随后冷声对其他人说:“把她带回去,关起来,直到仪式结束后,就打包一起卖到外头去!”
剧烈挣扎的孟烟被他们用粗粝的绳子捆住双手,可还没等这些恶人将孟烟提起,街道尽头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此刻遮盖了深沉夜幕的浓云终于拨开,清亮的月光撒下,谢和玉手上细长的竹条在地上点着,敲打间,她压着的眼眉锋利无比。
谢和玉被沈绫罗带至渔村后便只在小院中养病,于是村里的青壮年几乎没见过她的模样,此刻在清晰的月光中,几乎是摄人心魄的眉目现在众人前,只教在汗水磋磨中的人们齐齐一怔。
月下美人敲问,谢和玉手中的竹条拍打,在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的声响后,她垂眼问:“这是在做什么?”
极轻的一句,让捂着孟烟嘴的人们有些无措,下一秒,孟烟撕心裂肺的喊声便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