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不是了。现在还是。”
看起来,这小孩不像是寻短见的,关知晓大着胆子坐她身边。
“哦。”
关知晓说,“你看着也不像患者啊,你怎么在这坐着?”
她说,“我平常也不在这坐。这次是奶奶不在了。”
“啊?”关知晓虽然话音遗憾,但神态从善如流,“今天的事吗?”
“不是,昨天的。我已经在这坐了一整天了。”
“……”关知晓沉默了再沉默,“得亏是夏天。那个,你饿不饿?不然我给你拿点吃的吧?”
“不用。”谢晴微说,“不止是这件,还有更大的,那个事情,我确实有点接受不了,想了一天,都没想到我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能把苦难说成这样,也得给这孩子个什么称号了。
一开始听的时候,关知晓并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在医院尤其是外科急诊科,真的常见。
直到谢晴微突然间往下看了看,身体跟着这个动作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关知晓瞬间抓紧了她,“干啥呢?”
“我的手机也掉下去了。”
关知晓:“我找人帮你捡。”
“不用了,这可是十三层的大楼。”
关知晓:“你知道就好!”
搞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谢晴微笑了下,“关教授,你不用担心我。”
关知晓:“谁担心你了?”
“没有就好。”谢晴微说,“我没有那么的软弱,很多事情,我试着去接受,一般都是能接受得了的,如果遇着不一般的,比如一个很不该死的人死了,我也是真会很失望的。”
“……”
关知晓噤声了。
但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谢晴微的状态。
在她看来,这个姑娘就是一个已经碎掉的花瓶,一片一片捡起来需要很久,而且她处在风中,不等捡,细小的碎片已经随风吹起,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身为医生,头一次看到这样随和的心灰意冷。
不过,她的直觉,这样的心死,比任何一种歇斯底里都更加可怕。
“我今天还不想死。”突然谢晴微就说了句,“不用担心,我就算要死,也找个没人的干净的地方。比如大海,那里干净。”
“……”
关知晓被怼的一愣一愣的。
她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一点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说她们幼稚,谁都没法反驳,但说她们强大,却也是真的强大。
“这个世界很大,脚下的路很长,就要放弃了吗?”
当时的谢晴微,独自想了一会,抬起头看了看天。
仲夏夜的天,星空璀璨。
但也仅此而已。
她没法做到,看了那么多次,还对这样的夜晚心存期望。
“最骄傲的玫瑰,我已经见过了。”
“不放弃我自己,但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
当时只道是小孩情怀上来,抒发感想,因为后来的一个月内,关知晓一直看着谢晴微,她也没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而那一个月里,关知晓也是同如今对沈长今这样,每天带着谢晴微回到最健康的作息,试图让她和自然变得融洽,这是一种最原始,也往往是最有用的治疗方式。
这件事,谢晴微一直不叫她跟别人说。
“后来有一年冬天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突然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脸上也有笑了,开始紧罗慢赶地忙活她落下的学业,也就更不愿意提到这件事,总说,哎,那可能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懦弱的时候,一定得翻的很彻底。因为这个,她还非得让我记她一个人情,不讲理的咧。”
沈长今听得很沉默。
头低的越来越低,随着关知晓的话,她也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谢晴微,心里被揪起来,但没法有反应,只能在空中架着。
“是吗?”
“所以我说啊,不管怎么着,你们都得好好活着,一个个的,都是多优秀的娃娃,你说你们几个,哪个不是人群中最顶尖的那部分?”
沈长今扯了个笑。
“就说那个小夏吧,她也是差个不多,蔫了吧唧的,但也是人才,能说这一届的外科,她必然会是第一人,能接很多个科室的班,你们啊,都跟人家多交流交流感情,以后不怕生病。”
说罢一笑,“不过,你们这俩孩子,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大风大浪过去,未来应该都是好的。”
沈长今:“医生也会这样说话吗?”
关知晓不服气,“哦!您眼中医生都怎么说话?”
沈长今声音十分的冷淡,刚刚营造出来的暖意完全的荡然无存,好在她身边是以大心脏著称的神外泰斗关知晓。
一点没在意。
“起码不会信这些。科学和玄学,可以同时被信奉吗?”
关知晓笑了,“世间万物,相互对立,相互统一。你高中政治怎么学的?”
沈长今:“我是理科生,我没学政治。”
“……”
完败。
关知晓闭嘴。
回家的时候,街上基本空无一人,回来关知晓倒床上就陷入沉睡。沈长今也窝到了被窝里。
看似安静的夜晚。
时间静谧地走着,南边的卧室里,隐隐绰绰,传来啜泣的声音。
沈长今重活这辈子,就哭过两次。
一次是谢晴微走的那天,一次是这一天晚上。
而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同。
关知晓介绍了她的老姐妹,是一个深谙道家阴阳学派的心理医生,她会一项独门绝技,是一般非传统失忆症的克星,催眠术。
沈长今的记忆,从这一天开始复苏。
只是她也不知道,将会从哪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