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站在树下,方才有股气息出现在后门处,虽然隐藏的及其巧妙,但坐忘心法探查内力的方式不同寻常,对方若有所思,则逃不过心法的捕捉。但他极少觉察到这等巧妙隐藏的气息,莫非真是多虑了?
颜路没有逗留很久,他抬头环视一周,树上也没有旁人藏身的痕迹,周遭气息如常,就算方才有人,那人应该也走了。
“罢了。”他从后门回庄,随手锁上后门。
颜路身影消失后,盖聂才从距离方才所处之处一段距离的树后出现,好在他即使增加了对颜路的戒备,又向后撤了撤,此人心细如发,即便并未察觉周遭树上有气息,还是仔细确认了,盖聂不仅庆幸方才并未留下痕迹。
儒家二当家道行竟至如此,想来儒家被称显学,也不是只靠帝王之术。
盖聂细一想,方才颜路佩戴的玉佩似乎...阿瑶也有块相似的。
前任剑圣茅塞顿开,但他很快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诡异境地,照理说阿瑶当时在据点对小庄反应异常激烈,小庄对她而言应与旁人不同,但却在那之后又送了颜先生玉佩,这...
盖聂多年钻研剑术与帝王相伴,性子看似淡漠无心,一双眼却已经看透了太多世事。
盖聂到达小圣贤庄时,百里之外的墨家据点,榻上昏迷的白瑶还做着春秋大梦,与当年血衣堡惊变后如出一辙,面色红润、脉象如常、身上只是些皮肉伤,只是完全没有转醒的趋势。
雪女守在榻前,蓉姐姐今日看过还是毫无进展,道家逍遥先生也来看过,说小白身体里只有一道名为噬心咒的阴脉八咒,只要不情绪激动就不会触发。
“这咒可真毒,若是天性冰冷之人中了一辈子都无病无灾,可小白偏生跳脱率性,哎、真是苦了她啊...”盗跖靠着门框叹了口气。
端木蓉在屋内捣药,帮白瑶敷在外伤处,脸上多了道细细浅浅的剑痕,是个女子都会在意吧,“阿雪,帮我拿些祛疤的药膏。”
雪女按端木蓉的指示把药膏掺在原本的药膏中,看着小白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轻轻叹了口气。
“她身上的疤痕,应该是一年前进宫之后留下的,”端木蓉道,“小白的自愈能力很好,这些伤…应该是她反复划在同一处才难以愈合。”
“反复...划在同一处?”雪女瞳孔骤缩玉手掩唇。
端木蓉拍了拍她肩膀,“小白这丫头这样惯了,记不记得有一次她一身渗血的伤回来?”雪女点点头,“那次的伤我猜...也是她自己刻意为之。”
“却是为何?”雪女不解,女子应珍惜自己,身体发肤更不可轻易损坏。
端木蓉用指腹轻轻将药膏涂在白瑶脸上,“她的过去、或许远超我们的想象,不是么?”
是啊...雪女点头,若非如此,谁敢在嬴政的眼皮底下施法救人?她看向屋外戒备的高渐离,如果不是小白,他们早死在乱刃下了。
一年前,墨家内部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高渐离决心刺秦,班大师与她为首的一方坚决反对,不为别的、连博浪沙那样周密的行动都无法成功,且自那以后,嬴政的防备只会更强。但小高提出自剜双目以麻痹嬴政,以击筑为由行刺。
而自己劝他不住,暗自神伤之际,助小白对抗章邯的自称“懒得管又不得不管你们这群老弱病残”的男人给了她暂使人失明的药物,辅以她的易容术,凭借药物带给眼睛极强的疼痛,让小高一度以为自己失去双目。
小高不愿她与自己一同送死,却也明白终究是自己先辜负了她这么多年的陪伴。他们瞒过了罗网,瞒过了星魂,终于站在大殿上,彼时他周身大穴被星魂所封、阿雪也被服下了罗网的毒,他们有行刺的意图、无疑死无全尸。
小高孤注一掷失败,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在乱刃落下时眼前一晃,仿佛见到一人华服雪白一闪而过的身影,后来不知为何,等他二人恢复意识后,就已经在山间小屋里了。
小屋清洁如新,院中有不少木质物件,小院主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添置了不少方便的东西。等到小高的眼睛渐渐恢复,他们没等到其人出现,即将离开时,当初给她药的男人再次出现,带他们绕出了迷阵。
那时她就有了猜测,若白衣女子是小白,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男人嫌弃墨家却在最无解的关头一次次拉墨家一把。
直到昨日围剿嬴政坐实了她的猜测,墨家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小白的出身,不论与流沙有何渊源,就算曾杀人如麻、坏事做尽,小白从未做过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墨家的事,何况她也并非如上之人。
“一年前的墨家,断不会冒此风险保护阿瑶。”盖聂看着自家师弟依旧出现在老地方观察,与其并肩而立说。
卫庄横了一眼,“你不是去找颜路?空手而回可不是你的作风。”
盖聂意有所指地说:“只是明白了一些事,阿瑶为何在此、为何进宫,小庄若是没兴趣,我不开口便是。”
“不然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浪费我的时间?”
盖聂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家师弟多年未改的倔强性子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端木蓉正与雪女闲谈,屋外一阵风吹过,顿时多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二人纷纷摸向武器,此时外面还有高渐离站防,也已经握紧水寒剑鞘,局势一触即发。
一道脚步声从院外响起,缓步向院中来,与气息的来处一致,对方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为对墨家的挑衅,然而等他们看清来人时,却没有亮出手中武器。
雪女端木蓉关上屋门走到高渐离身后,高渐离看着来人,“你为何来此,卫庄?”
卫庄扫了一眼他们的手,各个箭在弦上却保持着锋芒不露,身后不远处多出两股气息,应该是盗跖和大铁锤。
放在一年前,墨家的反应远没有这么成熟,看来传言是真的,哼,有趣。
卫庄并未回答高渐离的话,鹰目缓缓扫视一周利刃般的视线最终落在端木蓉脸上,迎上他的确实两道坚韧平静的目光,“镜湖医仙号称医家第一,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端木蓉冷笑了一声,“卫庄,你当日出剑救人却不敢带人离开,难道不是流沙之人医术不精,你也不愿意所有人都知道小白与流沙有瓜葛,不是么?”
这些年她渐渐对卫庄放下了机关城初见时的仇恨,崖下据点那时他与小白之间,她确信有许多往事。
“不过蓉姐姐,流沙不带走小白,他们应该不希望成为众矢之的,才让墨家出来挡刀。”雪女笑道,语气却不似从前那般轻轻柔柔。
端木蓉示意高渐离不必出手,他们都清楚流沙的容忍有限,看了眼卫庄,“跟我来。”
雪女高渐离让开一条路,等卫庄与端木蓉进去后,雪女担忧地看向紧闭的屋门靠在高渐离肩头,“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高渐离收敛水寒剑的寒气,伸手轻轻拢了拢雪女的发丝,“顺势而为,凭心而动,剩下的就看他们的过去究竟如何了。”
“嗯,但愿吧。”雪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