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特别真实,是有触觉有温度的那种真实。
原野上,深空湛远,星河如画。
天地之浩渺,万物之渺小。一个湖蓝色的小姑娘,在丘上奔跑,忽远忽近。她有时化为远处一光点,汇入星子,有时又跑的近了,碎发被汗留在鬓角,留在边额,笑得那样开怀肆意,眼角的泪花随之闪烁。
她以苍穹为顶,以山川为台,跳着自己的舞。
或舒或展,或抑或扬,并无章法,也无类别,祁鸣有幸是唯一的观众,可他并不认为这舞是为他而跳。
她挥舞着自己,沉浸在天地中,将内心毫无保留的展露。她尽情表达着自己,似在人间之外。一草一木,一花一河,一天一地,一山一川。她跳给自己,跳给自然之造物主。
祁鸣初至此处时,深感人之渺小,世界之高远广袤,他被折服,心中澎湃。“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眼前真切了。
风过,夜凉。
他看着那小姑娘的舞。她与他一样渺小,她也有苦闷忧伤,她舞在这儿,不为自然展示人的力量,不为诉说人的渺小,她向它讲述她的情感,她融入这高原广袤,她以渺小之躯,邀请造物主来观看她的内心。
她是自由的。
她是自然的一部分。
祁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它随呼吸起伏。鼻头猝不及防的酸涩,他有些不可思议,上次含泪,已是那年母后逝世,自那时起,他便再不易动容。
抬头,小姑娘跳完了,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月光皎洁柔和,她面颊红润,双目晶莹。
“诶!你笑了!”灿如春日桃花。
祁鸣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扬起的嘴角。
侧头飞快眨了几下眼,让泪回去。
“行了,笑就笑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随你说吧。”
鬼使神差,他也屈膝坐下。
之后,二人无言。后来他又鬼使神差的照着她的样子,躺在草地上,适才做顶的星河如今又做了被,再之后,他便失了知觉。
怎就睡着了。
怎就睡着了。
怎就……睡着了??
!
祁鸣努力的想睁开双眼,梦境渐渐远了,向记忆深处流去。意识一点点回笼,疼痛让人清醒,他终于睁开双眼。
“嘶——”他试图抬一下胳膊,才发现全身几乎没有不痛的地方。
“醒了?”
姜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祁鸣愣了一瞬。
这是在哪?是被军营找到了吗?
不,这不在军营。
“我昏了一日,你算上烧起来那日,已昏了三天了,先试试嗓子好些没。”姜枕起身,拿麻布垫着把手,将炉上的小罐抬起,棕黑的液体倒入碗中,热气蒸腾。
“这是在哪?”祁鸣嗓子还是有些干,但已不太哑了。
“祁盛文,你可欠我一个人情,而咱俩一起,欠人家一个人情。”
“人家?”
“乌鹤,救了咱们的人。”
“这药也是人家给的,治风寒和咽肿。” 姜枕将碗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可算不用给你喂药了。”
“你给我喂?”祁鸣讶然,在她的搀扶下艰难的坐起,靠在软枕上。
“我总不能再麻烦人家一天两次的给你喂药吧?人家都已经帮我天天给你换敷的药了。你还不感谢我真的是,我容易吗我。”
“好好好,祁鸣在此,多谢姜姑娘相助。”
祁鸣两手在被上合成作揖状,颔首对她说。
“算了算了,我还是别在这儿折自己的寿了。”
阳光斑驳的洒在身上,二人相视而笑,这一笑,如春风拂冬雪,莺啼化寒冰。
“你记得赶紧把药喝了,我先去外边帮着弄饭。”
将药碗递给祁鸣,姜枕向外走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祁鸣一边喝药,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间不大的房子,看起来应是用泥土混着枯草沙石之类的筑起的。堪堪靠墙放着两张窄小的床,两床连接处用麻布简陋的隔挡。木门两侧,两扇大点的木窗,两扇小木窗,有的明纸已经破损,有的连明纸也没有。靠窗,一张拿石头垫着脚的四角高木桌,旁边一大一小两个缸,还有一些杂物。
祁鸣将空碗放回矮桌上,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里衣,不过似乎是洗过的。
身上伤的地方都做了妥当的处理,祁鸣轻轻拆开左掌的包扎,惊讶的发现原先惨不忍睹的伤口竟都结了厚痂,炎症也消了,黑污也去了,痛感也退了大半。怪不得刚才药碗也端的稳。
祁鸣指尖沾了一点,置于鼻下,心中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