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你又学不会撒谎,连个信得过的借口都不找。我可直说了,你替上面那位掌管世间情念,这世间情念转瞬变化,前一刻的眷侣下一刻变成仇敌,朝代更迭历史变迁,凡人所处时间地点不同衍生幻化的情念亦有变化。我一个外行人都知道的事,你应该更清楚不过。”
司清州惆怅道:“你不愿听,我也得提醒你,历劫那些事,虽然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再短暂不过的烟火,烟花燃尽这故事也就结局了,可是你在其中的反应也不是凭空生出的,这些情绪压得越狠,指不定哪天你就要炸了。懂么?”
神君听完也没有什么波动,温和道:“我可以处理好的。”
司清州点点头:“成,情劫渡过便只有那一回,想来你也不会再吃爱情的苦,你一个天生地长的神君也没什么父母缘分。只是我常常觉得,你绷得太紧。你知道我的,从凡间修炼得到的仙,恰好得了些机缘得以飞升。与你那三千岁的神生比起来确是比不过,论阅历却能与你说道说道。我呢,虽然常常不太着调,却一直把你当弟弟,也没什么缘由,就是看你整日这般无趣得过活,若是个凡人,怕是没那么大的耐性。”
他摇摇头,叹道:“想我从前也是个潇洒任平生的人,虽说是成了仙求了个长生的名声,却到底没能习惯。你一个备受重视的神君,旁人提起,不是说你年少有为身份尊贵,便是夸你玉质金相的样貌,议事大殿里你的位置在前头,宴席之上你的席位在天帝近前,明明是站在人群中间的人,却像是把自己困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你不愿出去,旁人也进不去。”
他指了指自己,无可奈何道:“不说别人,单就是我,自我上了这天域与你结识,约莫也有一千年了,每次我待得久一些,还能听你多说几句话。我离开之后再来你这殿中,便又冷冰冰的。你真的觉得,这么下去,不会出什么问题么?”
红衣神君近乎无机质的眼睛望向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放下不提,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前几日我宫中设了宴席,很热闹。”
司清州嗤笑一声,无语道:“你殿中那位红朱鹭仙侍,可是亲自将请柬送到我隔壁那只白鹳手上,愣是从我眼前经过行了个礼离开了。怎么?合着我就不是你好友么?”
红衣神君自知说了个糟糕的话题,他笔尖抖了下,又淡淡低声回道:“没请别人。”
“是呀,谁不知道宸绛神君一向懒得应付宴席,平日里若不是天帝下请柬一向是避而不见的。好不容易自己殿中设宴,你去自己寝殿里自酌自饮,这才畅快自在不是?”
红衣神君面上飞霞,淡定道:“我没有。我不喜饮酒。”
司清州看他那嘴硬的样子,“切”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清茶。
“行了,你那么多小辫子在我手上,这事揭过不提,来日空了去我府上,虽没有你这天帝亲赐的酒金贵,却也是我从前求来的酒方,亲自取了仙泉与桂花酿的,再过几日是最佳的滋味了。”
宸绛这才道:“我定会去的。”
司清州看着面前容颜更盛的神君,调侃道:“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是修为精益后,这皮囊骨相更甚从前三分。”
神君平静回看他,轻声道:“故而修为不可不勤,清州你千年来倒是没什么变化。”
司清州难得噎了一下,拱手道:“多谢你提醒哈。”
宸绛睫羽低垂:“客气了。”
“差点正事忘了,若我说,当日来的急,本君不慎替你带了一件物事上来,你会不会立刻马上将我赶出去。”
司清州小心从袖中掏出一个层层包着的圆饼,放在桌上,求饶道:“为防你将我踹出去,这物事待我走了再打开可好。”
不及宸绛说些什么,他便逃也似的起身大步离开。
软绸层层裹着的圆饼展开,内里是块莹润温质的玉石,玉石之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纹样。
宸绛垂眸静静看着,又不带什么情绪地将那玉石放进墟内。
他低声道:“不过是个玉佩罢了。”
朝朱立于殿外,轻声叩门询问:“神君,时辰到了,是否和以往一样?”
宸绛闭眸疲惫倚在门内,回道:“将药放在门外,便退下吧。”
朝朱立刻回道:“是。”
说罢将手中玉瓶放下,悄声离开。
宸绛想,有些事情,他从来便没得选,与其伤人伤己,不如这般,神生漫长孤寂,有些甜头尝了却忘不掉才是无解的鸩毒。
他情绪无波,殿门无声开启,望向门外的玉瓶,兀自拿起掩上殿门。
这霜域宫建于灵气充沛之处,寝殿之内有一方天然形成的汤池,是他诞生之地,亦是此后神生中,独属于他的恩赐。
传闻之中,宸绛神君深受天帝隆恩,天帝念其诞生于天域之北,便在这极寒之地为他修建这霜域宫,宫中物华天宝,数不胜数,尤以诞神之地为最,生死人肉白骨。
水面水汽氤氲,飘荡升腾,不知是朦胧了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