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瞧见下面竟是笔墨纸砚,不免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荀锦拿出纸笔,兰隽已开始给她磨墨。即便兰隽不愿承认,可有时候她与荀锦的默契浑然天成,都不用点明。
小姑娘们大多都是不识字的,自然不能让她们自己写自己的名字。荀锦只是初步询问,造个册子,好便于后续安排。
等十五个小姑娘登记完自己的名字后,两人便带着十五人回到了县衙,将她们安排住下。
彼时,已近天明。
荀锦与兰隽轻轻地关上房门,步入中庭。月光黯淡,整个县衙笼在一层朦胧的月色中,寂静而肃穆。
兰隽提醒:“大小姐,还是去歇一会儿,明早还要审他们。”
“小清臣,你看看那四个字。”荀锦歪头望向大堂的匾额,褪色的“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兰隽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小姑娘么?”荀锦转头看她,眸光与凄迷的月光融在一起,清澈里透着一抹淡淡的坚毅。
兰隽答道:“荀大小姐既然能开这个口,自然是什么都想好了。”她才不接荀锦的话茬,谁知道她会在哪里埋坑。
“我想她们正大光明地活,凭着自己的双手活。”荀锦认真回答。
兰隽怔了怔,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荀锦莞尔:“朝廷要的是赋税,她们求的是温饱,若能两全,就算玲珑京有人参爹爹一本,爹爹也可以交代。”
“你是想?”兰隽隐约嗅到了她的意图,“让她们做工?”她们都是年幼之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抗,就算做工也挣不了多少钱。
荀锦笑容微涩,语气里多了一分感慨:“陛下好战多年,男子参军,女子耕种,她们没被卖时,就已经在做苦工了。”
兰隽自忖说错了话,沉吟不语。
荀锦继续道:“只是,那时候的苦工没有报酬,现下的苦工有报酬。”
兰隽面有愁色,肃声道:“县里那些工头多半是不肯用她们的。”她想着,该怎么找个由头,让那些工头愿意用她们。
“况且,她们太小,万一被一些临时起意的禽兽盯上了……”兰隽更担心这些,如此一来,那些工头会以小姑娘们容易滋生祸事,抵死不用她们。哪怕,这些祸事是因那些禽兽而起,并非她们的错。
这些荀锦都想好了的:“我给。”
兰隽看她斩钉截铁,难道她打算用县令抄没的家财?可那些家财毕竟有限,也补不了那么多工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荀锦坚定地笑笑,最难的是第一步,只要第一步踏出去,往后的难处皆可迎刃而解。
兰隽静静地望着她,只觉今夜她很不一般,明明是星月黯淡的黎明,她却像是闪着光亮,是这个黑夜里最耀眼的一颗星星。
忽然,荀锦身子摇了摇,扶着额头似是要晕倒。
兰隽急忙伸臂抱住了她:“你怎么了?”
“难、难受……”荀锦眯着眼睛,几乎依偎在她的怀中。
兰隽着急,没有多想,便将她抱了起来:“让你逞能!”话虽如此,却还是让荀锦品出一味心疼来。
荀锦贴在她的心口,没有应声,她确实累了,只想在她怀里赖皮地小憩片刻。
兰隽抱着她回到房中,刚欲将她放上床,哪知荀锦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恍然是又中了她的招。
“放手!一个人好好睡!”
“小清臣……我是真的难受……”
荀锦在她心口蹭了蹭,像极了一只渴求关爱的流浪小猫。
兰隽本可狠心将她的手扯开,可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才发现她的手腕处一片淤青,定是枷锁勒了半日所致。
心头一软,兰隽挫败地叹了一声,只得一起倒在了床上:“闭眼,睡觉。”
“小清臣。”荀锦松了她的衣襟,却顺势勾住了她的腰杆。
兰隽身子猛地绷紧,防备道:“你别得寸进尺!”
“谢谢你,愿意陪我。”她的声音又温柔,又细碎,听得心弦微微震颤。
愿意陪你查这个案子到底,还是愿意陪你给那十五个姑娘一个新的开始,亦或是陪你同床小憩?
兰隽心间有好几个猜想,即便身体倦怠,也一样难以入睡。她悄然低头,看着怀中安静入眠的荀锦,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惊觉自己的喜悦,兰隽连忙止住这些歪念,心道:“你别忘了!她诓了你多少回!”她记得那些,却也记得,不管自己中她的计多少回,只要荀锦温柔哀求,她的心就会软成一堆烂泥,她说什么,她都愿意去做。
危险!
兰隽终是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赶紧闭眼,不敢再看她。
荀锦听着她的心跳声一阵狂乱,悄悄地在嘴角藏了一抹笑意。
有清臣在,她便不是一个人。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