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盯着男人的肩膀,想安妮白天说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哪里?从他家到枫糖大学很远,骑自行车要半个小时;从他家到档案馆也很远,每次去上课,走路要20分钟;还有……没有了,除此之外,他离开家最远的距离,就是到路口的冰激凌车里,买一支椰子冰激凌。
不过,他太穷了,没有钱,很久才能吃上一次……
兴瞳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阵温和、甜腻的香味传来,浓郁的,像是躺进了一大片鸢尾花田。
很快,他开始感到困倦,隐约明白是安妮和她爸爸来抬人了。他没有反抗,顺着这股倦意,堕入安静无声的黑暗。
有人抄起他的尾巴和胳膊,紧接着他的背部触碰到一块冰凉的铁板,移动间,他撑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整个人被绑在一块木架上,双手高高吊起。
再看周围,光线昏暗,没有任何家具或者装饰品,只有光秃秃四面墙壁,烧焦的墙纸和地板,地板上凌乱的煤灰线条,白色蜡烛的火焰细长蜿蜒。
不远处,岳山原、米奇和胖子全都和他同样的捆法,四个人分别占据了房间的四个角落,狰狞的铁制凹槽从他们的腕部、颈部和尾部动脉下经过,一直延伸到房间正中央,那里摆着一口巨大的锅,锅里滚水沸腾,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
兴瞳明白了。
污染物喜欢血嗣,不管操纵者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也都只有2号和13号人蛇才能够作为萨吉古蛇的献祭品。而他们,大概只能作为献祭品的食物。
“沙……沙沙……沙沙……”
兴瞳的位置靠近门口,身后传来奇怪的异响,或许是有人要进来了。
他并不感到慌张,也没什么害怕,甚至于,岳山原他们都还没醒,他连伪装都不想伪装,只安静地吊在那里,看着一只带着黑色胶皮手套的胳膊伸到他眼前,手中握着一把砍骨刀。
来人捂得严实,里三层外三层黑粗布包裹住身体,头颅包括眼睛也被一圈一圈的布条紧紧缠绕,单从形状上来说,看不出是安妮还是她的爸爸,这两人本来就差不多高。唯有一点,这东西身后有两节巨大的断骨凸起,下肢也扭曲得厉害,几乎不能称得上是人,应该是“它”。
“它”并没有在兴瞳附近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胖子。
锋利的刀口在胖子脖颈处比了比,兴瞳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决定先观察一会;很快,“它”离开胖子,走向米奇,同样用刀比划了很久,但迟迟没有下手,兴瞳依然不出声;接下来,“它”又走向岳山原,扬起刀,明明是个比划的动作,靠近皮肤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收势——
最后一秒钟,那刀刃堪堪擦着岳山原的脸颊过去,嵌进了他身后的墙壁;而男人依旧没醒,头颅低垂,两缕被削断的发丝飘向半空。
兴瞳惊出一身汗,手脚瞬间变得冰凉,他的标本——
如果脸被砍坏了,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复原!
“它”发出一阵喑哑的低笑,拔出刀,似乎还要再来一下。
第二次,那刀刚扬起来,一个柔软、阴沉的声音突然在“它”后方响起。
“可以先吃我吗。”
兴瞳忍受不了,他的标本,决不能有一点不完美的地方。
有人急不可耐地要被吃,“它”大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足足宕机了好一阵,才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兴瞳靠近。
在“它”的身后,岳山原忽然睁开眼,无声地询问兴瞳在干什么。米奇也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神情十分复杂,觉得这弟弟怪可爱、怪惹人疼的。
只有胖子是真的还晕着。
“……”
人类。
兴瞳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