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文。”
过了片刻,林建军哂笑道:“我又不是逃兵,背后怎会受伤?”
裴静文严肃道:“我说转过去!”
右侧肩胛骨下方,一个两指大小的窟窿没闭合,血水顺着后背腰脊流入长裤。
“你作什么死!”裴静文气得握拳就要捶他,又怕加重伤势,狠狠地踩上皂靴用力碾了碾。
林建军求饶道:“看过青苍,我便去寻军医。”
“坐好等我,乱跑我杀了你。”裴静文揪住他耳朵大声威胁。
林建军轻轻嗤了声,行至帐门边的裴静文冷脸回眸,他赶紧端正坐到交椅上,嘴角上扬乖巧地微笑。
取了药剂回来,裴静文粗蛮地扎进他手臂肌肉,倒出金疮药撒在恐怖的伤处,扯开纱布一圈圈从肩上缠过。
“背后的伤怎么来的?”
“被一个南蛮缠上,和他斗了十几个回合,他那枪头也忒锋利,被叮了一下。你放心,他没讨到好,我亲手斩他跌下马,把他尸体踏成一滩肉泥。”
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他心中积了火,冲阵更是不要命,哪里是轻快语气就能遮掩过去?
倒了几滴红花油在掌心,裴静文沉着脸推揉胸前淤青。
一日后雨势渐小,又三日,太阳重新露面。
耐着性子等路差不多干透,裴静文留了张字条,偷来林建军的腰牌离开营寨,带着秋十一登上山巅,远眺会川城。
石头搭建的城墙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白光,风刮来大火肆虐过的焦炭味。
裴静文问道:“会川是石头城?”
“外面摞了两层石头,里面是土夯起来的。”秋十一落后她一个身位,手扶刀柄警惕地环顾四周。
扫描完会川城墙,裴静文脚踩马镫翻坐上马背,与秋十一沿着小径往山下去。
裴静文笑问:“十一,你跟着他几年了?”
秋十一算了算,笑答:“我十四岁就跟着三郎,至今已有二十年。”
“原来你三十四了,”裴静文惊讶地看他,“我以为你才三十出头。”
秋十一哈哈大笑:“他们都说我显年轻。”
裴静文好奇道:“三十四岁,那你肯定成亲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没成亲,孤家寡人一个。”
“还没成亲?”
“十九岁时想娶一个娘子,那娘子的父母嫌我是武夫,怕闺女哪天就成了寡妇,坚决不答应我的求娶。”
“啊?”
“那小娘子嫁了旁人,我便渐渐歇了娶妻的心。”
“为了她吗?”
“起初确实放不下,年纪大了那点感情慢慢淡了,后来找了个拖儿带女的寡妇,我养她全家,她伺候我,算是可怜人互相慰藉。”
“那你不和她成亲?”
“她是落魄读书人家的闺秀,跟我一起是为糊口,后面二婚嫁了个教书先生,我还出了三十两银子给她添妆。”
“啊?”
“后来又找了个相好的,也是拖儿带女的寡妇,不过她有地有钱有粮,看上我纯粹是为了找乐子,没想过同我成亲。”
“你也是情路坎坷。”
“世间能有几对有情人?反正我有个儿子,虽说不同我姓,阿耶阿娘应该也能含笑九泉了。”
“儿子?”
“前头那个瞒着我,怀着我的种嫁给那教书先生,随了二婚丈夫的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年娘子让我给南吕送信,碰到她牵着个和我七分像的崽子,随便一吓就问出来了。”
“她丈夫知道吗?”
“应该知道。”
“不怕他苛待你儿子?”
“他是个好人,把那狗崽子养得像读书人,见着我拱手就道问世叔安,我听了那叫一个欢喜,娘子做主分给我的那些银钱,我全给了他们。”
“没想过相认?”
“不认了,不想认,他跟着他娘过踏实日子,我跟着三郎刀口舔血。”秋十一转头看着女郎,“那崽子住靖安坊小七里巷,姓程,叫启明,三郎也知道。”
他微笑道:“娘子现在应当能全然信我了,”他双手抱拳,“属下听凭娘子吩咐,万死不辞。”
裴静文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她攥紧缰绳,沉声道:“十一,护我回建昌。”
秋十一讶异道:“建昌?”
裴静文遥指会川城,一字一顿道:“我要炸了那堵石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