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若无骨的手臂攀上黄承业脖颈,胡姬冲苏勉飞了个媚眼,娇娆道:“郎君若是看上奴家,不妨寻汝南王为奴家赎身,届时奴家才好与郎君双宿双飞呀!”
苏勉神色大变,寒声道:“人呢?”
黄承业得意地笑,反问道:“什么人?”
好一出调虎离山,苏勉顿时回过神来,压抑着怒意冷笑:“想死?我成全你,”不带一丝留恋调转马头,“杀。”
“杀谁?”林望舒单手执缰,肩扛横刀睥睨周身散发冷意的青年,汝南王高滔与她并驾齐驱,身后数十护卫高举火把,气势逼人。
苏勉抽出佩刀握在手里,似笑非笑道:“今天就跟你算算你帮她骗我的账!”
话落,刀剑纷纷出鞘,林荫小道杀气冲天。
洛阳新潭码头,尽管已是上元夜,赤裸上身的纤夫仍是不得休息,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背脊被粗糙麻绳磨得通红,与南边歌舞升平的承福坊对比鲜明。
三层客船停靠岸边,灰衣青年辞别送行的两位郎君,踩着木板小心翼翼登上客船,转身就要再次行礼道谢,不想却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登了船。
灰衣青年疑惑地注视缓步靠近的两人,其中一人哂笑道:“我与飞举送裴先生出汜水关。”
灰衣青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裴静文,另外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裴静文喃喃道:“萧郎君后日要当值,秦郎君不日便要参加科考,怎好为我之事耽误两位郎君?”
秦扬摆了摆手,说道:“纵然留在洛阳,今夜也不过是与重光把酒言欢。此客船顺流而下,凌晨便能抵达汜水关,待明日清晨送先生出关,我与重光逆水而上,至多午时就能回到洛阳,耽误不了多久时间。”
裴静文暂住萧渊家中第三日,意外撞上以好友相聚作借口,给萧渊送来米面酒肉和干柴的秦扬。
秦扬乍一见到女扮男装的裴静文,还以是偷窃毛贼,心道好友生活已是困苦无比,这贼竟然还来雪上加霜,想都没想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吩咐随从捆了贼人送去见官。
裴静文被摔得眼冒金星,待回过神来,手脚已被绳子捆住,眼看秦扬揉了团破布要往她嘴里塞,一时顾不上疼痛,叫道:“秦郎君是我,裴静文!”
秦扬哪里知道裴静文名字,当即说道:“不认识。”
“天启十三年冬至,昆明池上两舟相遇,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呜……”裴静文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嘴巴里的破抹布,苦涩涮锅水味直冲天灵盖,她两眼翻白干呕几声,“呕……”
其实从那句“天启十三年冬至,昆明池上两舟相遇”,秦扬就已认出面前的女郎,奈何他手比脑子快。
事后,秦扬歉疚地赔了女郎一锭黄金。
平白挨一顿打,嘴里还被塞了满是怪味的破抹布,裴静文不客气地收了他的礼,又把这一锭黄金交给下值回家的萧渊。
萧渊捧着金锭满头雾水,看看满脸不忿的女郎,又瞧瞧做贼心虚的好友,一番询问才知白日里的误会。
从柴房取了干柴,要好友负着干柴向女郎重新赔罪,这桩不快之事才算彻底翻篇。
得知女郎近来困境,素来仗义的秦扬怒不可遏,可他不过是商贾之流,无力与大贵族苏勉抗衡。
听闻女郎要去梓州,少时曾与父亲走通贩卖私盐入蜀商路的秦扬便给她指了条路线。
此外,他还将一块能够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也给了女郎,告诉她可以凭借玉佩,向沿路与他家有利益往来的商户寻求帮助和庇护。
裴静文感动不已,正了正衣襟就要拜谢。
秦扬拦下她,解释道:“那日我与重光在都亭驿外,都瞧见了……”他语气敬佩,“先生值得我与重光倾囊相助。”
从回忆中醒来,裴静文微微一哂:“此去梓州,再见怕是不易,也好,由我做东,请两位郎君豪饮一场,就当谢两位郎君维护相送之情。”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三人端坐船舱雅间,笑看簌簌落下的六角冰晶,细听不绝于耳的管弦乐声,浅啄香味四溢的绿蚁酒,畅谈人生。
萧渊说他要高官厚禄,也要海清河晏,秦扬说他要斩尽不公,士出寒门。
迟迟等不到女郎开口,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倚靠窗边的女郎,她仰头饮尽杯中酒,无悲无喜道:“我只想回家。”
话音刚落,雅间雕花木门被人一脚踢裂,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十来条精壮汉子腰配横刀鱼贯而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挡在女郎身前的萧渊和秦扬。
裴静文毫不犹豫跳入冰冷河水,耳畔立即传来几声“扑通”,没游两下便被拽着胳膊拖上客船旁边的华丽游船。
裴静文浑身湿透,蜷缩在软垫上,身体不停打冷颤,陷入昏迷的萧渊和秦扬躺在不远处的冰凉木地上,手脚皆被绑住。
一双精致皮靴闯入视线,裴静文吃力地坐起来,仰头看去。
绯衣青年居高临下俯视她,身侧怀抱一只喵呜乱叫大肥猫的女郎面露不忍,解开裘衣搭在她身上,为她挡去几缕寒意。
青年唇角弯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仿若冰冷毒蛇,兴味盎然道:“我可开罪不起苏将军,还不快带裴娘子下去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