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犊子,当年西川一别,咱俩也有八年快九年没见了。”王钺松开林建军,往他身后瞧了瞧,故意奚落他,“听说你成亲了,弟妹呢?拿哥哥当外人?”
裴静文才走到暖阁转角,陌生的雄浑男声穿过暖阁墙壁钻进耳中。
“记得攻打莲花夫人汉州大本营前,蜀州牙兵围了中军大帐,杀你三个亲卫,逼你下屠城命令,哥哥我率部曲奔袭六十里,好歹赶在你被牙兵砍头前救……”
接着是林建军的笑骂声:“去你的!就你那五十耳根子软的部曲,听蜀州牙兵挑唆,差点送我俩一起上路,也好意思占一个救命之恩的便宜?”
“哈哈哈……”粗犷嘹亮的笑声在裴静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停歇。
王钺大步流星走到裴静文身前,绕着女郎走了两圈,嘴里念叨着:“这就是弟妹吗?果然如传闻所说,当真美若天仙。”
话音刚落,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块小金砖,强硬地拉过裴静文手腕,往她掌心一塞。
小金砖压得裴静文手臂一沉,其中一块直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险些砸中裴静文的脚。
王钺捡起小金砖,重新塞进裴静文手心,爽朗笑道:“弟妹啊,哥是俗人,就爱金啊银的,这二十斤黄金是哥送给你和犀子的新婚贺礼,千万莫嫌哥俗气。”
裴静文直接蒙了,一手托着一块十斤重的小金砖,目光呆滞地望着林建军。
这也太热情了。
林建军接过金砖放在书桌上,介绍道:“阿静,他姓王,名钺,字克定,乳名鸦奴,成都府人氏,长我四岁,现任西川节度副使。”
“我与鸦奴……”林建军胸口挨了一拳,“行行行,我与克定阿兄相识于平西南莲花夫人叛乱时,奈何山高水远,别后未有机会再见,一直以书信往来。”
接着他又向王钺介绍裴静文,语气里满是自豪之意:“内子裴氏,名静文,字辞盈,新城郡三品郡夫人,于数理一道造化之深,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裴静文瞪大眼睛,她什么时候字辞盈了?
王钺斜他一眼,直接拆穿道:“怕不是你字让尘,故意给弟妹取了辞盈为字。”
“哈哈哈……”林建军拉着裴静文坐下,“话说回来,今年怎么是你入京朝见?”
王钺重新落座,叹气道:“节帅上月不慎摔断腿,派我入京述职。格老子的!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就碰上大事,还想着趁上元节宵禁解了逛逛长安,恐怕没戏了。”
林建军头痛地扶额:“为示天威,上元节照旧不禁夜,城门也不闭。”
“你有的忙了。”王钺同情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天雄节度使可是疯了,连漕运的主意都敢打。”
林建军直白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
王钺食指弯曲轻叩桌面,沉思道:“天雄那地方牙兵猖狂,节度使难为,尾大不掉,总是个祸害。”
他顿了顿,问道:“万一天雄牙兵斩首节度使全家请罪,这仗还打得起来吗?”
林建军揉了揉眉心,说道:“既动漕运,岂是天雄节度使全家人头就可平息?况且此祸归根结底在于天雄牙兵。”
“陛下已命昭义、河阳、义成、宣武、河中、忠武六镇节度使赶回治所,也给成德去了一道旨。”
“七镇?”王钺惊呼,“这怕是不死不休了。”
想到苏勉不日就要离京赶赴河中府,林建军轻叹一声:“漕运动摇,祸及社稷,哪能轻易揭过?”
天启十五年在兵荒马乱中来临,元日大朝会与命妇朝见通通免了,三省六部长官及十六卫大将军、九卿连日宿于皇城,全靠参汤吊着精神。
天启十五年元月初五,天启帝开百宝大盈库恩赏昭义、河阳、义成、宣武、河中、忠武及成德七镇牙军。
天启十五年元月初九,天启帝下诏巡幸东都洛阳,钦点左金吾卫中郎将林建军、禁军校尉李敬贞,协助禁军大统领贺胜筹备东巡事宜,太子琦留守长安监国。
天启十五年元月十五,金吾不禁夜,大魏迎来第二百二十七个上元节。
托天启帝的福,林建军得以从繁重的治安任务中脱身,陪同裴静文夜游长安。
圆月高悬,花灯错落,好似所有不安都在喧嚣叫卖声、叫好声中化为乌有,与往年没有半分区别,依旧是歌舞升平景象。
“累了吗?”林建军牵着裴静文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头,“要不要去甜水铺坐坐,吃碗甜汤?”
裴静文转动手中鲤鱼灯,苦恼道:“是有点累了,但是吃不下甜汤了。”
一路走来,除了满街花灯,便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十二色小馄饨、刷满酱料的胡麻饼、煎肉脯、蒸鸭、水晶龙凤糕……裴静文的嘴巴就没停过。
“那就去酒肆坐坐,解解腻。”林建军轻笑一声,领着裴静文走进沿街雅致酒肆。
侍女引着两人往二楼雅间走,不想行至转角处时,一位胡服少女飞奔而来。
若非林建军眼疾手快拉过裴静文,她怕是要被胡服少女撞得一个趔趄。
阿丽雅的脑袋重重地在木墙上磕了一下,吃痛地哎哟两声,捂着额头转身。
正要和差点被她撞到的人道歉,看清女郎容貌后,她的嘴巴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