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注入身体的营养剂,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陈嘉颖虚弱道:“不要再为我浪费了,不值得。”
“人命面前,没有值与不值。”裴静文跪坐地上,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汗水,“望舒和大哥希望你能好,我也希望你能好。”
陪着陈嘉颖折腾好几日,裴静文面容憔悴,坐起来时身子摇摇晃晃。
陈嘉颖看在眼里,劝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裴静文疲累至极,手掌撑地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清凉台走。
林建军忙完公务回清凉台,便看见女郎蜷缩在一人宽小榻上和衣浅眠。
知她有不浴洗就不睡床的习惯,林建军转头吩咐桑落叫人备热水。
抱着人坐浴桶里,力道适中地按捏人体各处穴道,惊觉她这几天瘦了一圈,骨头外面仿佛只包了一层皮,不见肉。
林建军爱怜轻叹,阻止她再去晚香居的念头一闪而过,接着又无奈地笑了笑。
她才不会听他的。
这一觉裴静文睡得极沉,第二日午时才醒。
“晚香居那边有消息吗?”裴静文捶着后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卷了本书坐床头的林建军。
五月官员有田假十五天,今天正是第一天。
“没有,想来一切无恙。”林建军随手丢开书,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饿了吧?有你爱吃的糖醋小排和红烧肉。”
裴静文吧唧亲他一下,跳下床洗漱,飞奔至桌前狼吞虎咽,险些噎到。
林建军倒了杯水放她面前,笑盈盈道:“没人和你抢,慢些吃,”又不高兴地说,“你瘦了好多。”
调整呼吸让积在胸口的食物滑到胃部,裴静文端起凉白开一饮而尽,挠头道:“好像瘦了五六斤,不要紧,过几天就能长回来。”
林建军不悦道:“陪她一起熬,再过几天你怕是要瘦成人皮干。”
“哪有那么夸张?”裴静文嘟囔,“我本身就该陪她一起熬,要是没有她,我现在都不知在哪个地方受……”
“别转移话题,再是陪她,也要注意自己身体。”林建军不容置喙道,“以后白天去晚香居,夜里回来睡觉。”
“她最近失眠,需要人陪着。”
“有那么多侍女陪她,不缺你一个。”
“可我担心她。”
“我也担心你!”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林建军扶着女郎双臂,一瞬不瞬盯着她,“精神萎靡,眼神涣散,眼角发青,半死不活,哪有以前明媚生气?”
裴静文安抚道:“没事的,我身体好。”
“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没日没夜折腾,何况你身体不算好。”林建军轻哼,“我要求不高,你每天至少回来睡四个时辰。”
裴静文眼轱辘一转,像麻花似的缠上青年讨价还价:“两个时辰。”
林建军不为所动:“耍赖没用。”
手往他衣襟里伸,女郎退让道:“两个半时辰。”
隔衣攥住她不安分的手,青年几乎是咬着牙根道:“三个时辰。”
“成交!”裴静文趴他背上,探着脑袋玩味地看他,手继续往下,“嗯?谁家老公这么不经撩?谁家的?嗯?”
林建军圈着她的手收紧,警告道:“今天不想出清凉台,你只管继续。”
隔着单薄亵裤触碰挑弄,裴静文笑嘻嘻威胁道:“今天我出不了清凉台,以后半月你别想进清凉台。”
吻一吻总没关系,青年扣住女郎后脑,急切地吻了下去。
裴静文没好气地咬他,青年只当感觉不到痛,不管不顾缠上去。
闹腾半晌,裴静文两靥泛红,微喘着捶他两拳,说道:“我吃了饭还没漱口。”
林建军不可思议道:“难道我会嫌弃你?”
“你敢!”裴静文柳眉倒竖,“我这么好,你不珍惜,有的是旁人珍惜。”
“哪个旁人?和我说说,我帮你把把关。”林建军优雅地点了点头,开始翻旧账,“是那个反绑双手跪地的人间尤物,还是那个打赤膊的温顺小绵羊?”
裴静文故意道:“两个都要,如何?”
林建军轻啧道:“好生风流的小娘子。”
“人不风流枉少年,”裴静文像老学究一样摇头晃脑,“我这叫入乡随俗。”
林建军道:“俗?哪个俗?这叫不学好。”
“你的意思是芙蓉也不学好?”裴静文揪住字眼不放,“你完了,我要去对芙蓉说。”
“她?”林建军笑了,“你对她说这些,等于在夸她,她高兴还来不及。”
裴静文稀奇道:“你们俩也算青梅竹马,怎么一个专情,一个风流?”
林建军答道:“她原先不这样,在敛儿那受了刺激,从此大彻大悟,浪荡红尘。”
裴静文好奇追问:“什么刺激?”
“还能有什么?”林建军幸灾乐祸,“他们在敛儿别业中饮酒,敛儿对她发誓,说请她放心,他虽要成亲,心中只有她,等他予妻一子,便搬出家与她双宿双飞。”
“那天她原想透露女儿身,因他那句话直接酒醒,将人揍成猪头,跑我跟前大哭一场,问我世间男儿是不是都这样。”
“后来她站街边亲眼目睹敛儿骑在马上迎娶韦娘子,突然就放下了,自此在风流路上一骑绝尘。”
裴静文托腮道:“你就不劝劝?”
“劝过,骂过,还和她打过架,”林建军无奈摊手,“起初我以为她在用折磨自己报复敛儿,结果发现自己想错了,她是真的沉迷其中,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慢慢的我也看开了,她高兴就好,反正只要有我在,那些个靠女郎赏饭吃的玩意儿别想欺她。”
林建军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个避孕剂能给她来一剂吗?”
裴静文瞠目结舌:“你老人家这短护的,简直没道理。”
林建军正经道:“对于你们那儿而言,她滥情不专,花心多情;对于大魏而言,她离经叛道,与贤良淑德背道而驰。”
“在我眼中,她如此行事却是一种反抗,这种反抗在你眼里也许不算什么,甚至需要我为她兜底。”
“但这里是大魏,她敢于这般行事,就已足够了不起。”
说到这儿,他唇角上扬,憧憬道:“等老余回绩溪了,我一定会带她上战场,她该成为留名青史的将军,自己给自己兜底。”
裴静文感慨道:“你还挺开明。”
林建军失笑道:“我并不开明,只是单纯护短。”
裴静文摩挲着下巴道:“既然你这么开明,要不我也来个反抗?”
“反抗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挑战,我们本就平等,你反抗什么?”林建军没好气地轻弹她额头,“你那叫抛夫弃子,背信弃义,负心薄幸!”
裴静文稀奇道:“子在哪儿?”
林建军抱起趴脚边睡觉的大肥猫,振振有词道:“这么快就不认孩子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裴静文拍手大笑,“林三啊林三,你才是人间尤物。”
林建军嫌弃地啧了声:“哪有像你这样夸人的?”
两人调笑腻歪好一阵,裴静文换下睡袍,准备去晚香居陪陈嘉颖。
乔乔恰在这时狂奔而来,一个不慎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极结实的响声。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迅速爬起来跑到裴静文身前,流着泪声嘶力竭道:“阿姐她,阿姐她……她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