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四个小孩一溜烟跑没影,生怕裴静文真把袖箭收回去。
“老师再见。”
“先生再见。”
转眼就到八月初十,官员休沐日。
按照当初约定,她们除了周末双休以外,还会跟着官员休沐一起休。
裴静文懒洋洋地躺在凉亭外的竹摇椅上,翘着二郎腿,双目放空望天。
如果可以,她愿意就这样发呆一整天,可惜不速之客的造访打破她幻想。
自打八月初一那天晚上生辰宴结束以后,裴静文就再也没见过林建军,警惕心自然而然松懈许多。
她戴了几天袖箭后觉得不方便,随手扔到一边,没想到林建军会突然出现,心中有点慌张,面上却不显露一分,依旧懒散模样。
嘴里叼着一根草,裴静文口齿不清道:“将军造访有何贵干?”
林建军把月牙凳上的茶水点心挪到地上,在她身边坐下,调侃道:“日子过得不错。”
裴静文不置可否:“将军没事还是请回吧。”
“你不是有袖箭么?”瞧出她故作镇定,林建军戏谑道,“今天没戴?”
裴静文坐起来,扭头看他:“你知道我有袖箭?”
是了,小孩玩袖箭,大人们自然会多嘴一问,他知道无可厚非。
林建军面不改色道:“我不仅知道你有,我还知道你做它出来是为了防我。”
“知道还来?”裴静文稀奇地问,“不怕我真用它对付你?”
“怕死了。”
“骗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出声,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裴静文躺回去,望着天空问:“说正经的,来做什么?”
“和你说话。”林建军顺着她视线望去,碧空如洗,“你的生辰快到了。”
她的生日是公历,魏朝采用农历历法,较真来算,她的生日早就过了。
意思是林建军该叫她姐姐?算了,怕折寿。
林建军问:“有没有想好怎么过生辰?”
“随便过吧,”以前每年生日都能吃到爸爸亲手做的长寿面,二十四岁这年却是没有了,裴静文意兴阑珊,“无所谓,不重要。”
“我带你出城踏秋如何?”林建军提议,“西郊昆明池不错,可以泛舟垂钓,或者去东郊荒原纵马驰骋,观漫天星辰。”
裴静文斜他一眼:“就我们两个?”
林建军低笑道:“那自然再好不过。”
“想得美!”裴静文翻身背对他,“单我们两个去不叫过生日,叫羊入虎口。”
“我来这么久,可有做出格举动?那天夜里你就当我鬼迷心窍,以后不会再有。”林建军为自己喊冤。
裴静文漠然道:“你的信誉不可靠。”
沉默半晌,林建军轻叹道:“我们又能相处多久?”
“什么意思?”裴静文激动地转回身,正面对着他,“九星会聚要降临了?我可以回家了?”
“那倒不是。”裴静文失望地转回去,林建军摇头失笑,“阿兄打算辞官归隐。”
“辞官?这么突然!”
“二姐途经皇城宫巷,撞见被太后下令杖毙的宫人躺在板车上,血水渗出草席染红木板,心生恐惧,动辞官之念。”
“阿兄到了该离开众人视线的年纪,决定与二姐一道于明年初秋上表请辞。阿兄请辞,至尊必然要留,几番推拒拉扯,最快后年阿兄就能归隐,最慢不过三四年。”
林建军掰正裴静文的头,深邃眼眸里满是不舍:“你会跟着阿兄一起回歙州老家,对吗?”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林尔玉离开长安,裴静文作为两个孩子的家庭老师,当然会跟着离开。
“我们还能在一起说几年的话?”他缓缓摩挲着她脸颊,“阿兄昨日叮嘱阿嫂为我相看适龄小娘子。”
裴静文拍开他的手:“既然你马上要成亲,就不要再纠缠我。”
“我不点头,没人能逼我。阿兄也不会逼我,他更看重情投意合。”林建军收回手,“以前我没这个想法,现在是不愿意。”
裴静文不理解他的执拗,叹息着问:“林建军,你为何如此坚持?”
“大抵是因为,你是第二个在我饥肠辘辘时,喂我食物的人;又大抵是因为,你说‘林建军,我为你难过’时那悲悯的目光,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林建军垂首,低声喃喃:“曾经我不懂青苍为何会为薄情寡性的赵娘子大病一场,直到轮到自己,才明白这叫半点不由人。”
“阿静,我不贪心,和你做两年朋友,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