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文坐凉亭里摇着大蒲扇,冷哼道:“他没说错,我确实是自私的人。”
赵应安解释:“宋宗霖的结拜大哥死在平西南叛乱时,肚子被砍了一刀,肠子流一地,是他亲手缝的。”
“他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要是有枪就好了,他大哥就能躲在壕沟里射击,他也不用哆哆嗦嗦地拿绣花针。”
她的话明显偏向宋宗霖,裴静文索性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宋宗霖的结拜大哥固然可怜、壮烈,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其实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赵应安劝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的知识可以改变这句诗。”
“历史是由人民群众创造的,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裴静文抬头远望,天那么高,地那么广,她那么渺小。
赵应安闻言轻笑,反问:“你确定要和一位政治老师讨论哲学?”
裴静文避而不答,冒昧问道:“你觉得你现在是共和国公民还是魏朝人?”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赵应安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裴静文看了她一眼,自问自答:“我对魏朝没有认同感和归属感,以后会不会有我不清楚,至少现在我没有。”
她初来差点被轮/奸,才出狼窝又落入虎口,险些被卖进青楼。
指望她用所学造福魏朝,做梦!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里不是她的祖国,她不爱魏朝,也不爱魏朝的芸芸众生。
她被九星会聚“绑架”到这儿,没想过发光发热,只求明哲保身,平淡地熬到回家的那一天。
“我明白了。”赵应安微微颔首,“我尊重你的决定。”
赵应安朝外走去,行至院门前,她忽地转身,一字一顿道:“我想回家,裴静文,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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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林建军既要参加太庙祭祀,又要出席宫里赐宴,还要配合官吏统计伤亡,亲卫家臣的分赏也不能忘,忙得脚不沾地。
等他想起家里多了个裴静文,裴静文来到长安城已有六天。
想到答应她的户籍,以及昨日周素清遣人来报她买了口棺材,闲下来的林建军亲自往杏花雨走一趟。
才靠近小院,听到里面传来锯木头的“嘎吱”声和女郎的哭嚎声,怀着不解轻轻推开院门,他再一次被她震撼。
裴静文身穿粗布短打,脚踩薄棺,手拿锯子边锯棺材边哭。她哭得厉害,手中动作始终没停下,既可怜又坚强,颇具渗人的诙谐。
林建军看了半天,冷不丁开口:“你怎么了?”
裴静文哭得投入,锯得投入,耳畔突然传来男音,吓得她浑身一激灵,拿着锯子防备地转身。
看清来人,裴静文侧转身放下锯子,赶忙用衣袖擦去眼泪,红着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为何要哭?”林建军走到她身边,掏出手帕递给她。
“谢谢!”裴静文接过手帕仔细擦去残余眼泪,“我想家了。”
她费力锯着棺材,想起全自动电锯,进而想起家里的美好生活,想起爸爸妈妈和乐乐,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林建军安慰道:“心安便是家,在这儿你不必担惊受怕。”
“谢谢你!”
林建军食指弯曲敲击被切开两个角的棺材,问道:“为何锯棺材?”
裴静文遥指右耳房与厢房之间的隐秘墙角,解释道:“我想在那儿搭一个小房间。”
魏朝没有冲水卫生间,沐浴和解手共用一个房间,容易滋生细菌,不干净。她决定在右耳房外的角落搭一个小房间摆恭桶,作为解决生理问题的地方。
身为一个穷光蛋,裴静文有自知之明,像这种体力活只有靠她自己。
她找将军宅管家周素清,也就是余顶天青梅竹马的媳妇借了工具,又用徐瑶借给她的银子从赌鬼手里买了便宜木材,说干就干。
她熟练地接着刚才的进度开工,还能分心和林建军说话:“找我有事吗?”
林建军想起来的目的,以商量的语气说道:“打算给你立个女户,婚姻状况最好是孀居,还有你的年龄,十八岁如何?对了,你生辰是多久?”
“八月十五,”裴静文轻轻点头,“我都听你的。”
主要目的解决,林建军背着手问:“库房中堆着那么多木头,怎么用棺材?”
“贵啊!库房里的木材都是什么黄花梨木、檀木、红木……”裴静文头也不抬地回答,“先不说我能不能买得起,就算我买得起,用它们来搭卫生间也太暴殄天物了。”
她拍了拍脚下棺材,得意道:“徐瑶借我五两银子,我花二两从一赌鬼手里买的,比去正经买木头便宜多了。”
其实二两银子也不便宜,她怕是被骗了。
林建军沉默望天,又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好半天憋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晚上起夜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