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接下来抹香鲸小公主见到的船是什么船?”盛襄的故事竟然还有互动情节。
岳庸白道:“一艘被海盗攻占的游轮,海盗挥舞双刀砍下了船长的脑袋,随行女巫毒晕了武装船员。”
盛襄顿了顿,随即点头:“妙极了,正是一艘这样的船。海盗占领了船后,就遭遇了海难,人鱼公主并不懂得分辨人间的善恶,她只觉得海盗打架的样子英武不凡,就在海盗溺水后救下了他。公主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陆地上的人,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悸动,是的,在对王...海盗进行人工呼吸后,公主对海盗一见钟情了。”
“因为信息素?”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O确实会一见钟情。
“不,没有信息素。”盛襄补充,“他们也不是beta。请记住,那是个二元性别的和平世界。”
这时,一条抹香鲸从水族馆的穹顶上游过。抹香鲸的头部是方形的,和窄小的尾巴相比,脑袋显得更大了,看上去就像一个硕大的棒槌。
若说本体还有几分憨厚可爱,想象这条棒槌长出四肢,又或者把那颗大脑袋换成一颗人头……被这样的人鱼进行人工呼吸吗。岳庸白略略抬眉,听开头诚然没料到这是一个异形爱上人类的畸情故事。
不过盛襄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岳庸白反思了自己的浅薄,问:“后来,那条抹香鲸怎么样了?”
想要变成人类,人鱼公主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当然,小公主的家人们绝不想她变成人类永远离开海国,这时候,那名女巫——咳,就是那个善于施毒的女巫,又出现了。女巫其实不是人类,她生活在海沟里,那是鲸鱼骸骨、枯死的珊瑚虫和沉船的坟地。但同样是在那里,生长着能实现人类终极梦想的神奇海藻,人们堵上生命、前赴后继地捕捞——是的,正如小公主向往人类世界那样,人类也同样向往着永远青春的理想国。
陆上海底,数小公主的歌喉最美,所以女巫索要她美妙的声音换取双腿,而且即便有了双腿,她走的每一步都会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同时,人鱼一旦获得了人的形体,就再也不可以变回人鱼,也再也回不到海国了。
——那我能分到那个男人一半的灵魂吗?小公主问。
——假如那个男人一心一意地爱你,那么在你们结婚的那一刻,你就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可是,假如你得不到心爱之人同等的爱,那么在他和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就会死去。女巫这样回答。
没有灵魂的人鱼死去只会化成水上的泡沫。小公主忍痛答应了女巫的交易,女巫便用那种吃人的海藻炼制成异香扑鼻的魔药,让小公主饮下。小公主在沙滩上醒来,鱼尾果然不见了,她长出了双腿!她学习用腿走路,一开始走得歪歪扭扭,身上仅仅披着海带,险些被当成疯子关进了监狱。可她的美丽仍然瞩目,走起路来轻盈得像一个水泡,很快就被骑马驰骋在城中的海盗掳走了。
很快,海盗就被哑巴孤女迷住了。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愉快的日子,海盗一见到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沙滩上救他的女子。小公主想告诉他真相,奈何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海盗某天出海带回来另一个美丽的女子。海盗兴致勃勃地与人鱼公主分享,说他终于找到了当初的救命恩人,并打算与这个女子结婚。
小公主落下了泪,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女子是女巫的伪装,原来,一直陪伴在海盗身边的女巫同样深爱着海盗啊!
小公主心都碎了,她背井离乡、失去声音、每天承受着行走的痛苦而郁郁寡欢,到头来却要在心上人成婚的晨曦死去——没有灵魂地、孤独地消亡。
在海盗和女巫的婚礼前夜,女巫找到了小公主,为她带来一把匕首。
原来女巫也曾是海国的一条人鱼,为了心爱的海盗来到陆地。可是她渐渐发现,海盗心中的一角已经被人鱼公主占据了,如果无法得到海盗纯粹的、完整的爱,明天清晨,她也将化为泡沫。所以,女巫告诉了小公主真相,并希望她用这把魔药淬炼过的匕首捅入海盗的胸膛,这样就能变回人鱼重返故乡。
人鱼公主含泪接下匕首,却在第一缕阳光出来前,将匕首丢进大海。太阳升起来,她投入大海,在温暖的阳光中身躯融化为泡沫。死亡是这样陌生的,她感觉越来越轻,好像飘起来,飘进了天国。
海的女儿最终变成了天空的女儿,尽管没有得到永恒的灵魂,但她们可以通过善举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灵魂。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盛襄长吁一口气。
岳庸白听完沉默了。盛襄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更担心他太快听懂其中的深意,如果岳庸白觉察到这个童话的奇怪之处就其中的细节发问……一旦把思想转化为语言,先知就会从语言中发现他们的密谋。
而且,在一个通俗意义上的杏爱游戏里讲童话故事实在很奇怪,他必须把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圆回来。
岳庸白猜到盛襄正处于某种限制环境。他无法判断这种限制的条件和程度,因此等待着盛襄的引导。很快,盛襄接下去问:“你说,人鱼公主渴望的是爱人,还是不灭的灵魂?”
岳庸白摇了下头。
盛襄问:“如果是你,也会想要一个不灭的灵魂吗?获得人类的真爱,便可以从那个人身上分得一半的灵魂。”
静谧的篮幕中,蝠鲼群规律地从下往上排成竖列。岳庸白把手心贴在玻璃上,面色波澜不惊:“我只想要完整的灵魂。”
这个问答和氛围简直太自然了,盛襄在心里拍手称赞,又忍不住追问:“完整指的是什么?”
如果说“不灭的灵魂”有点像是古代帝王渴望的得道长生,那完整的意义就不那么明确了。
“有爱憎喜恶的完整,不是从别人那里分得,是自己长出来的。”岳庸白答道。
听起来非常普通,像是每个人生而有之的东西。
“为什么……想要这个?”
“本能。”答案很简单。岳庸白又道:“不过,大概没有人鱼甘愿付出生命那样渴望吧。没有,便没有。”
盛襄心口抽了一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盛襄站起来,想在结束前抱一下,就像一场真正的约会那样。
但盛襄做不到,他的双臂僵硬得像烤熟的鸭子,明明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在意识到对方是真人的意识后,连隔着两层衣服来个友谊的拥抱都变得很怪。对朋友产生性幻想这种不堪的事,哪怕有信息素作祟,也难以抵消内心深深的负罪感。
盛襄伸出一只手,就像谈成一笔生意那样用力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再见。”他干干巴巴地说。
岳庸白注视着他:“盛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