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襄没法不将那个Alpha的死算在自己头上,后半句语气一下子弱下来。“请尊重死者……”
说话的流浪汉笑了,“小朋友,你又是怎么感染的?”
还不等盛襄回答,周围人三言两语议论起感染的经过,很快车厢里就充满了咒骂。
恶意病毒固然不可治愈,但与历史上的大规模流行病相比,它的传染性不强,主流传播方式是母婴、血液和性,且在寒冷地区传染性会大幅降低。
感染等级分为三级。一、二级感染者已是中、晚期,身体开始出现外显的异变特征,被发现后第一时刻就会处决。能坐上这班车的只有三级间接感染者,不外乎是与感染者发生了关系或是接触到受污染的血液,其中前者又占了绝大多数。
“小朋友,你是打针被感染的吧?”
盛襄嗓子还哑着,一开口就破了音:“关你屁事!”
卷毛顺手浇油:“我来翻译一下这个问题:你还是处男吧?”
盛襄:“。”
流浪汉开始讲述他母亲去黑诊所打针染上病毒的故事。从感染到异变的三个月里,母亲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凋零、腐烂、重构,在人类意识清醒的最后关头哀求幼子杀了自己。可那时他太年幼,也太胆小,根本不敢杀人,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变成一只蚁后似的怪物,将最后的执念倾注于她产下的诡异虫卵。
这种教人San值狂掉的小故事偏偏还被当事人描绘得细致入微,就连那母虫有几对足、粘液是什么味道的都有详细解说,听得盛襄几次想尿遁又被按回去。
Alpha多的地方就不会缺少吹牛的人,他们通过“轻描淡写”地讲述“恐怖故事”不经意间突出自身的勇猛。
盛襄默默藏好咸鱼尾巴,必要时哼唱《好运来》防身。
车程漫长,解闷主要靠聊天。盛襄风趣开朗,又啥都不懂,能满足Alpha的装逼需求,所以大家都乐意找他聊。
盛襄也逐渐了解着这个时代。
和那些末日电影中专注啃人的丧尸不一样,恶种是被欲望支配的智慧怪物。人们将感染的过程称为“异变”,而恶种则认为这是一种“进化”。当生物结构发生了改变,建立在相同物种之间的同情也就消失了,新物种不再将自己归属于原来的族群,恶种不再接受人类的统治地位,就如同人类无法接受猴子统治世界。
由此,便有了四十年前的“屠戮纪元”。那时的人类面临着恶种实行的种|族灭绝。不过列车上大多是年轻人,那个年代的事太过忌讳,没人想聊那些屈辱史,盛襄只知道经过十三年全面战争,人类灭绝计划最终宣告失败。
休战后,人类逐渐从灾难和战乱中康复,步入“复兴纪元”。
今年是熵元2084,“复兴纪元”的第27个年头。
复兴,就包括拾起灾难前的科技、经济、生育率等。休战合约将星球上70%的可居住土地划为恶种辖区。在辖区内被生存的人类必须通过出卖廉价劳动力、献祭生育资源来换取庇护。
而在人类自治的土地上,幸存者组成家庭、家庭组成村落、村落组成城市,残存的力量汇聚成河,形成现在的基地格局。
盛襄时常坐在窗边放空,像一株需要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拉菲,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卷毛名叫拉菲,估计是个假名,他还坚称自己的信息素是红酒。
“鬼都不来。”拉菲支起脖子,眼镜滑落到高挺的鼻尖,“怎么,还在想那具尸体?”
“能不提那个吗?”盛襄后背发凉,“一定要提就换个词吧。”
“你果然又在想了那具……马铃薯了。”
就这样轻易毁了他最爱的土豆的清誉!
盛襄磨着牙问:“你说,既然失丧环能检测出病毒,为什么不用来预防感染?”
拉菲半睁开一只眼,“七十年前癌症就可以被治愈了,只需要打一针,你猜有多少人打得起?”
“只要科学技术发生了质变,就可以通过改进商业模式降低成本!”
“天真。”拉菲懒洋洋地说,“况且失丧环的问题还不止造价高昂。恶念谁没有,戴上那玩意30秒能让一个人去死。谁也担不起着人口风险。”
“说白了,恶意根本无法单纯通过分子变化来衡量!”盛襄抱头哀叫,“我就知道!马铃薯死得太冤枉了!他就算真想刀我,想想也不至于定罪啊……你刚是又对我翻白眼了吗?”
“嗯哼,要不你找上帝评评理去?哈利路亚!”
这家伙凭实力推翻了盛襄对他良好的第一印象:拉菲就是个葡萄味的坏人,坏人才以打击盛襄为乐!
越是深入荒原,植被愈少,像是进入一个纯白的空间。
一双从雪地里伸出来的手形雕塑托起了轨道,衬得轨道如同一根纱线。指尖的积雪承重落下,露出斑驳的钢铁本色。
列车驶近,才能感受到这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好似那巨手的拇指和中指轻轻一碰,就能将火车头碾成一片废铁。
一双巨大、沉寂而又破败的手突兀地出现在荒原上。
“它有名字吗?”盛襄没从拉菲那里得到答案,就自问自答,“叫‘拈花一笑’吧。”
“花在哪儿?”
“雪花。”
拉菲看着他哼声,“那笑呢?”
盛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齿。
调香师需要很多奇思妙想,曾经他幸运地拥有一个富足的家庭支撑起天性中的浪漫主义。
从巨手雕塑开始,轨道沿途逐渐有了人的踪迹。当天傍晚就抵达了终点站工业城。
荒原下埋着丰富的稀土,也是霍尔曼基地最大的兵工厂,被誉为“人类的枪膛”。
相较于现代的高楼大厦,这里的建筑物庞大得格外厚重,工业化的结构毫无美学设计,像一座以城为规模的巨大监狱。
鸦青色的庞大水泥建筑,白色的雪原,灰蒙蒙的天空中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雪,天地都像是褪了色。
经过四天车程,雪松香水的气味早已消散。
下车后,气温直接降到冰点,堵塞的鼻腔是雪原给外来者的见面礼。盛襄因此抱有侥幸。
然而,队伍排到盛襄时,典狱长径直向他走来。
《恶意入侵》以兰登的视角展开,似乎只是剧情到了某个节点需要工具人肖恩,他便出现在雪原,至于为什么出现、之前在做什么,压根没有描写。因此盛襄对失去“信息素”后如何隐藏身份不被发现毫无准备。
盛襄看到典狱长那柄悬在胯上的手.枪,长得就像一把杀过很多人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