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抢回了金镯子便想快些回家懒得再与贼人纠缠,岂料贼人却扑上来抱住他狠狠咬了一口,欲要再抢。
戎弱忽然出现在发疯的贼人身后,径直拧下了他的脑袋。天上落下惩戒的惊雷,他丢出贼人的头颅挡下几道,又高举起手臂抓住了剩下的扔回了天上的雷海中。凡人的鲜血溅到他身上化作煞气,使得他此时的身躯又扭曲半分。
“贪婪、愚蠢。爱?恨!”
主人早已被戎弱出现的气势吓得几斤晕厥,是苍弥扶住了他:“快走。”
他抓起掉在腹上的手镯连滚带爬跑回了家,心里却只觉得那头似乎是帮了自己的怪物十分可怕,赶快消失了才好。
“恨……恨……”戎弱呢喃着,转身缓缓离开小镇。
他杀了世间的恶,却也成了非善之类。
将贼人的尸首化骨成灰之后苍弥才跟上去,继续拾着从戎弱身上不断掉落地面的煞气——每一夜都是如此。
天有微光时戎弱才恢复了些许理智不再四处游荡只为杀戮,身上的杀气也逐渐稀薄最后散入天地气息中,留下他单薄的身影呆滞地站立不动。苍弥便会背起他回到九曲万魔山中的神殿。随着神识的清醒,血腥味此刻才得以飘入鼻腔,刺激着他的神性。夜里的所作所为戎弱全都记得十分清楚,最初的痛不欲生经过数年的累积终于平息,余下的便只有无声的承受。
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而结束的代价却是苍弥的消亡。
前后都是无尽的绝望。
“师父,我进来了。”苍弥带着水走入神殿在他身旁跪下来。
戎弱瘫软在神殿中央不愿动弹,任由身体被扶起来、黏于脸上的凌乱发丝被拨开稍稍梳理好,将自己难堪的模样彻底暴露,不得掩藏。
“为何不将我关起来。”戎弱将额头无力地靠在苍弥肩上,埋着脸,“封了这座山,我便出不去了。”
苍弥捧起他的手在擦拭,缓缓道:“您与这座山相互影响,关不住的。何况,徒弟岂能做出对师父大不敬之事。”
“你没做过么?”
苍弥怔了怔,片刻后才道:“我一直很后悔。被煞气恶念冲昏头脑放任欲望膨胀,最终害您身陷泥潭。若是能重头来过,我定然不会拜您为师,不会随您离开大荒之禹。”
“不会么?”
“只要能弥补犯下的过错,无论是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唯独,不该用您的苦难来惩罚我。那我赎罪还有何意义。”
“我去大荒之隅见你,本意是想点化,助你成神。”戎弱顺势轻轻握住了苍弥的指尖,“不成想竟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只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师父为我做的已然足够多了,剩下的,由我来做。”
“由你来做……”戎弱勉强轻呵一声,“你觉得,我还能归位三界之主?”
苍弥沉了口气,握回了戎弱的手:“只有您,能成为三界之主。若您觉得太孤单,归位之时便忘了这世间。”
“也忘了你么?”
“最该忘的……便是我了。”
戎弱闷声笑起来。
苍弥想抱住他、亲吻他,即便仅是以安慰也好。可他终究还是不敢,握住戎弱的手停顿许久便再次松开。
替师父整理好仪容退出神殿后,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界域向浣宁山而去。
戎弱等不了了,或许该说是他等不了了。早一日让“未至之时”来临师父便少受一日的罪。
浣宁山中已来了好几位妖王,一些是那几只妖回去说明详情后来的,一些时收到其他妖王的书信得知情况后来的,挤在茶棚里向二位司天求个实话。胤善不在,自那日入了境界见过字和与水居后便独自闭门房中摘除魔性,如今已是略有成效。
“我如何才能成为三界之主?”那日在境界之中得知有办法同时救下戎弱与净玉玦,胤善未有多想便做了决定。
“你已成魔,无法作为示穹之脉的躯壳归位。”见胤善一听此言便皱起眉头,水居立即又道,“要先净化你的魔性。”
“如何净化?”
寻思片刻字和道:“预言中并未细说‘未至之时’是如何发生的。”他递上前一支笔,“写下来,境界中自会浮现出文中之物。”
胤善接过来大手一挥刚写了几字,原本的长空万里便浮现出了戎弱的身影——他走向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路边胤善,站定于他面前后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喝醉的胤善将他错认成净玉玦,拉着他说了好些思念的话。戎弱全都听完后开口:“你说的这些话,他已然听不见了。”大醉的胤善好像猛然清醒了,怔怔地看着眼前露出一丝苦笑的戎弱,手上松去力道放开了手,最后竟是拿出锁魂钉朝他心口刺去。
写字的手不禁停下来。字和抬手搭上胤善的肩送去些许神力稳定他心神:“还差一些。”
他沉下一口气,继续往下写。
苍弥及时现身挡在戎弱身前,黑袍之下煞气喷涌而出钻入胤善体内肆意冲撞。原本直挺挺的一道身影迅速缩小坍塌,最后只剩下一把黄土。金面哐嗒落地,正好,盖在了黄土上。纳入煞气的胤善嘶吼着、扭曲着,煞气侵浊他的身体改变了原本的容貌,乃至神志也被吞没。只是他并无任何举动,宛如一尊身披黑烟的石像般仰头望向天空纹丝不动,反倒是一旁的戎弱受此牵连,堕了魔。
无数煞气化作丝线从胤善体内飘出来穿透了戎弱的身躯,不知究竟是谁带着谁飞上半空。骤然间晨曦转为落日,尚且未能彻底放明的天刹那间便暗了。唯一的明亮是雷海中疯狂翻滚倾斜而下的无数雷光,骤然乍现后点燃了一座座山。烈火烧尽了无处可逃的生灵,海水被狂风搅动吞没了离岛,大地的悲鸣传不进胤善与戎弱的耳中。
顷刻间,三界之中到处都成了一片又一片的九曲万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