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道闪电刺入脑海,我眼前一片漆黑。我迷迷惘惘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
晃晃荡荡,我险些失去重心,一双手牢牢扶住我后背。
"父皇要杀我!"
我返身,揪住卫将军的衣襟,紧抓不放,失态地嚎啕。"我,我不要死!父皇要杀我!"
"是父皇!是父皇!"
"呵!呵呵!"父皇瞪着我,瞪着卫将军,怒极反笑,笑声虚弱凄凉,笑里掺着血,"朕就知道——你们!背着朕,勾搭不知多少……当朕!瞎了么!"
我睁大了恐惧的双眼,冷汗淋淋。
卫将军没有多言,俯首揖上一礼,神情坦然,语音昂扬。
"陛下要怪罪,就怪卑职,与太子无关!太子是国本,是陛下——唯一血脉!”
“国本?朕送他上位,自然由朕……拉他下来!”父皇笑着,笑得扭曲,笑得痛苦,他边笑边吐血,一口接一口,“你……休想!朕的儿子,朕的人……朕宁可他,殉葬!也不……”
话语骤止,父皇盯着卫将军,像是觉出哪里不对,眼中浮出一抹惊疑,好像重石激起的水波,不断扩大,慢慢转为一片惧惑,“你……你说什么?唯、唯一!?”
卫将军面色分毫不改,声音安稳又沉着。“赐死诚废王的诏书,应该已到允城。”
受到惊吓的我,夹在两人之间,目光呆滞,如游魂一般,坠入深深的漩涡。
父皇双眼瞪大,眼珠似要脱眶而出。"你!你敢——矫诏!”
声音倏然崩溃,父皇试图支起身子,却无力地坍塌。
他倒下去,彻彻底底,再也爬不起来。
瞳光,一寸一寸涣散。
"父!父皇!"我震了震,爬去两步,趴到榻边。
枕,褥衾,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父皇吐了好多血,吐干净了。
脸上呈现出一种腐朽的青,是死亡的颜色。
卫将军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
“父皇!醒醒!"我拉拽父皇,沉重的手臂,眼泪花花,可怜兮兮,"是硕儿不好!硕儿——不惹父皇生气!不了!”
"殿下!"卫将军的手指掩上我的嘴,指腹带着层薄茧,干燥而温热,“主上睡着了,太子——不要吵。"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很低,慎重又温柔,像轻轻扣响窗棂的雨,一滴一滴,抚平我的心跳。
"那,那我去玩了!"我信赖地点头,走开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父皇醒了,你要叫我!"
他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下头,目光幽宁深远。
廊下,一排排密布的甲士。
殿外,一队队禁卫正在换防。
红梅怒放,白梅未凋,残雪零落成泥。
风少了层凛冽,薄薄的凉,带着层清透。梅开在风里,淡淡的香。
我抬脚,轻轻蹭了蹭树皮。
都说,蝉鸣,不知将死。
蝉,不知雪。
我知道呢,我知道的。
我的视线从树枝延伸到天空。天一方,寡蓝,空疏。
我还要看,一年一年的雪。
“常询,雪不够,"我怏怏地,"我要玩雪!”
"太子不急,小人这就去收雪,全堆到这来!”
常询领着五六个小内侍,到处收集雪,从屋顶上,角落里,背荫处,他们锸着【锸,铁锹,插地起土】,扫着,甚至从便殿【正殿以外的别殿,古时帝王休息消闲之所】盛了余雪来,堆在一处。
雪高高隆起,又白又厚。
“做个雪人,大大的雪人!"
好久好久,没有人来找我。我的雪人快做好了。
常询寻来木炭,做它的眼睛,摘下光光两段梅枝,做了它的手臂。
看它大大圆圆的身子,极细极细的胳膊,我灿灿地笑起来。
来找我的,是太傅。
眼角余光从雪人扫过,他在我面前站定,周周正正一礼,目光带着几分无奈,苍凉。
"主上龙驾归天,太子,不要再玩了。"
(待续)
(2024年9月20日18:57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