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中郎将牵马走来,恭恭敬敬行礼。他外穿黑底箭袖,底衣为斑纹石青色,朴实无华,与他的内敛稳静的气质相应,毫不张扬,却分外醒目。
我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久久没能回神。
"太子。"他连叫两遍,我如梦方醒,“哎?″
“请上马。”
马已安好笼头、马鞍、铁镫等物。马背铺了层红底蓝边短毯,上置灰褐色软鞍垫,用三根红色腹带固定,除此以外,别无装饰。
我直接看傻了,觉着比我刻的石头玩意儿还难看。常询代我张口:
“中郎将,这是不是素了些?与太子身份不符……”
“在军队,东西只求实用,不在其貌。太子第一次骑马,讲求的是马鞍合适,耐用;好与不好,重在有用无用,而不是好不好看。″
中郎将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我羞得满面通红,期期艾艾:"中郎将,是、是在说我吗?我穿得——太好看了?"
“太子,中郎将他当然不是说殿下!谁会说殿下呢?"
"卑职无心,只看重太子平安。″中郎将目光镇定不变,坦然一礼,“请上马。"
我颤巍巍踩上一只马蹬,半晌跨不出第二只脚。小马虽被辔拉着,身子微微移了移,我一慌险些跌下,中郎将一把托住:“太子!″
“不要不要!我不要骑了!"我吓得四肢无力,泪水在眼里打转,“一定会摔的!″
中郎将表情由关切转为严肃:
"陛下令太子用心练习骑射,特派卑职指导,太子怎可因为一点困难,刚开始就放弃?”
“那是父皇意思!我才不要!我不喜欢!"眼泪打动不了他,我干脆哭嚷起来。
"太子做事,难道光凭喜欢不喜欢?请殿下记住,君命难违!做事不求完美,只要尽力!"
常询也被震住,不敢出头。
在他严令下,我一边哭一边踏上马蹬,心里直后悔,选了这么个不近人情的家伙。
他从后面扶着我的腰,助我一脚跨过马背。
坐上马鞍,我仍然惧怕,僵着身体,不敢动一动辔绳。
"太子,手放松,不要握得太紧……″
跨在马上,视线高了一些,看什么都觉得远;双脚总觉荡悠悠的,踩不着地面的虚浮。
"不行!我学不好!怎么都不行!”我头摇个不住。
"太子莫要轻看自己,卑职担了教习,一定将太子教会。”
“要是我不学呢?"心火腾地升起,我鼓起双眼,“你敢把我怎样!告诉父皇?"
"太子不学,今日便不能出这校场!"中郎将剑眉一竖,两目生威,不仅仅是口气严厉,简直声色俱厉。
常询也怕起来:"窦大人,不至于,不至于!就是练习而已……”
"中郎将你!你好——”怒火直冲脑门,我指着他,咬着牙,“你教不好我,别想回家!″
他神色微怔,旋即恢复冷静自如,冲我揖了揖手:"卑职遵命!”
看他满面不急不躁,我怔愣好一阵."命——令?我命什么了?”
"卑职领命,请太子继续!″
“……″
从酉时初练到酉时末。
虽然还是得中郎将帮忙牵着辔绳,但我总算能跨/着马慢走几步了。
天边,霞色渐渐漫开。
"太子,明日酉时一刻,请再来。″中郎将面色谦和,揖礼目送。
常询感叹:"这个窦大人啊,真看不出……难怪都说,他治下军纪严明!″
“什么军?”
“小人是说,窦大人管理军队严格。”
"什么呀,我又不是他的兵!”我懊丧地嘟囔。
一回东宫,我立即扑在榻上,直喊腰疼腿疼。
常询心疼得了不得:"太子,小人给殿下揉揉?"
“揉什么呀!快准备香汤,我要洗澡沐浴!换衣服!″
"是!″
用热汤冲过身体,泡在馥郁芬芳的温池里,我好像才活了过来。
浸在温软的水中,我看着自己,上/下没有一点疤痕,没有一点瑕疵,全身洁白如玉,不,比玉还要细白,好像清水里的美玉。
好烦中郎将!这么对我!
想到自己挖坑自己跳,我后悔得要死。
从湢浴【注,浴室】走出,站在帷屏后,常询等人为我披上便服,系紧衣带。
太子妃闲坐榻上,不阴不阳:"太子自己选的人,后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