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回来之后,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比较近些,可以再北上看看。那里的戈壁风景,与大漠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陆丰铭浅饮一口酒酿。
沉安郑重道:“我会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喝着酒,麻利的小二将盘子收走,又端了一盘米花酥上来。
陆丰铭将盘子往前推了推,温声道:“尝尝?这米花酥是小厨房近期的得意之作。这道菜还没上菜谱呢,你先尝尝。”
沉安缓缓将落在对面的视线定格在这道点心上。
应是特地炸成花状,花瓣层叠薄盈,酥脆金黄,带着诱人的米焦香。轻轻掰下一块,酥皮顿时碎落,内里的酱心顺着缺口流下。沉安忙又将手中的酥饼蘸裹上些,顺着咬上一口,浓郁的米酱裹着千层酥边,伴着底层松软的糕饼,在口中跳跃开,香甜,浓郁,饱满。
瞬时的惊喜也莫过于此。
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陆丰铭依旧撑着头笑着,无聚焦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他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清幽桂香,无端牵勾着她。沉安的嗅觉并不灵敏,明明唇齿间还留存着米花酥的焦香,那股幽香却仍是萦绕着她,挥之不去。
陆丰铭嘴角又上扬了几分:“沉姑娘觉得如何?”
“很好吃。甜而不腻,酥皮焦脆却不油。京城的手艺也不过如此,定会大卖的。”沉安喝了口酒饮,又掰了一块慢慢嚼着。
“那就,借沉姑娘吉言。”陆丰铭含笑坐在对面,左手撑在下颌处,透过那混沌的眼睛却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如此近的距离,沉安发现他眼睛瞳色有些偏淡,是琥珀般的棕色。有光透过窗缝落在陆丰铭身上,他微微笑着,整个人如春风般和煦柔情。
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才好?
沉安又喝了一杯酒。
“陆老板……”“沉姑娘?”
陆丰铭笑出了声,手抵在唇边:“哈哈——沉姑娘先说。”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自心底涌上,沉安揉了揉耳垂,轻清了嗓:“我想问陆老板是去过很多地方吗?”
“小时候应当是去过的。但如今看不清,那些景色也早已经记不大清了。”陆丰铭依旧笑着,像是心情愉悦时的玩笑,“要是有机会的话,能和沉姑娘一同出行应当是一种很令人期待的旅程。”
“要是……有机会的话。”沉安的手搭上酒坛,下意识晃了晃却发现酒坛已经见底。
“沉姑娘喜欢的话,到时候就拿几坛走。”陆丰铭善解人意道。
沉安笑:“那就先谢过陆老板了。陆老板方才想说什么?”
陆丰铭把支起的手放下,搭在右手肘上:“不是什么要紧事的。只是觉得和沉姑娘聊天很高兴。”
他确实一直在笑,似是真的觉得很高兴。
沉安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一时间,交谈声、桌椅拖动声、锅碗瓢盆声.......大堂的纷扰骤然入耳,让万事更为真切了些。
“陆老板在大漠生活了很久了吗?”
“差不多。应该,也有十多年了吧。这家客栈也是。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那陆老板没有想要去别的地方吗?”沉安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以前或许有一点。”陆丰铭微微侧头转向了大堂的方向,“后来就是不能够了。至于以后,谁能知道呢。”
“但我想,”陆丰铭低头摩挲着杯沿,而后忽的抬头直直闯入她的眼底,“以后的沉姑娘一定会得偿所愿,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客。”
“我能感觉到。”他说得认真。
师父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后来却选择送走了她。她到如今也没有明白,为何就连师父也要让她回到皇宫。
而回到宫中后,本就乏趣的日子,随着青鸣也被取走,变得更是呆板,毫无意义。
后来的后来,两手空空的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过,是不是她本来就不适合学剑?或许当初应该和先生好好学习琴音?
可,剑已经成为她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在拿起青鸣的时候,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有着绝对的天赋与恒心,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道。
而此时陆丰铭这些话,就好像把她拉回了她还不曾是静安公主的时候。
像是首次得到师父的夸赞愉悦和满足,第一次拿到青鸣的欣喜,像春风裹着泥土的气息拂过竹叶尖尖,引着那叶片飘然落下,直落进回忆,那最柔软的内心深处。
一切本就是应顺其自然的,是她过于心急了。曾经的沉安,哪怕只是为了手中剑而挥出的剑意,也是要练到极致的。
“谢谢你,陆老板。”为了追求道,而失了本心,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我不过是发自内心地陈述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陆丰铭又不知从哪里拎出来的茶壶,为沉安斟上一杯茶,“沉安姑娘有如此魄力,已是许多人触也不可及的境界了。”
“沉安姑娘,我敬你。”陆丰铭笑着举起茶杯,盈盈一递。
那真真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胸腔中溢满纷杂情绪,寻不见源头,只能无措地让那颗心脏猛烈地鼓动。
一击,一击。
沉安眼睫微颤,执起茶杯,与陆丰铭脆然一碰。
杯盏轻触,共同饮下那往日的愁苦与此刻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