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淮吃完最后一口粥后,心满意足地舒展了四肢,见沈安宁还看着自己,“怎么了?”
沈安宁摇头,“无事。”
方景淮撑着桌沿起身,沈安宁立即起身想去扶他,方景淮示意自己可以,“刚刚就是饿的,现在好了!”
说着还故意走了一圈给沈安宁看,想要证明自己没事,走到门口时,他倚着门,看向外面的院子,突然回头展齿一笑,“我见院中月华如水,这位小娘子,可愿与我一同赏月?”
两人相视一笑,方景淮就伸展着四肢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背靠着石桌用两个手肘撑着桌沿,双腿自然地伸直,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抬头看着月亮。
沈安宁走到他身旁给了他一件斗篷,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看了一眼正专心看着月亮的方景淮,才抬头看向月亮。
今夜的月亮算不上圆,却特别亮,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许久,沈安宁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这一刻,却忽然觉得那些问题也许并不重要。
“若是有一日,你身上的毒解了,你会想要做什么?”
方景淮听见一旁沈安宁的声音,心中惊诧沈安宁知道自己是中毒,便回头看她,只见她的目光像是今夜的月光一般,如银似水。
方景淮笑了笑,想起不久前沈安宁还为自己看病,知道自己是中毒也不足为奇,他回头盯着月亮道:“想要做什么倒是也不用等解了毒,只要能离开,随时都可以!”
说着方景淮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未曾去过洛京以外的地方,书中说: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我曾想是什么样的奇山异水能有这般意境,让人神往,若是说毒解了以后……还能有机会,我定要去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见一见洛京以外的江河湖海、高山峡谷,看一看别的地方的草木山石、日月星辰和这洛京城的有何不同,若是还能有幸将这四时美景画下,留给将来自己年老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不时地翻来回味,也算是不白来这人间一趟。”
方景淮说完回过头来,与正看着他的沈安宁的目光对上,他眉眼一弯,“你呢?可有什么想做之事?”
沈安宁想了想,“我?现下……我只想回到草原,信马由缰,将来,想回到平川,保境息民。”
方景淮的眼眸闪动,眼中像是流淌着月光,一直淌进了心中,他移开了目光,向别处随意瞟了一眼,“少有女子会想做这些。”
“定国安邦,保家卫国,好像从来都说不是女子该做的事,可我却觉得能者居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女子又如何?既有能力为何就不能尽自己的之力去保护百姓了?”
方景淮转头看向沈安宁,心中敬佩沈安宁能有此想法,只是又多了几分猜测:沈安宁是沈海之女,又常年在平川,见过战争也不足为奇,可看着沈安宁的神情……
“你……也上过战场?”
虽然方景淮这样猜测,但自己又觉得不太可能,且不说这么多年来沈海送到洛京城的捷报中从未提起沈安宁,就是沈安宁的身份,想必沈海也不会让她上战场。
沈安宁沉默了一会,忽然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抬头道:“十岁偷偷跟着去过……只是后来被我阿爹罚了,直到十三岁他才愿意带我去上阵杀敌。”
方景淮听到沈安宁的话后一时楞了神,不过让他愣住的不止沈安宁,还有沈海。
沈海拥有二十万大军,又一直驻守平川,虽然二十年前沈海主动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带着妻子和几位兄弟回了家乡赤州,可第二年杞国来犯,朝廷正因废太子谋反一案大清洗,对此根本无人可用,于是身在赤州的沈海带着几个兄弟们又一次上了战场,虽然圣上这次并未给他大元帅的官职,可凭借先帝亲封的镇北侯一样统领全军,到如今其势力并不比邵陆两家弱。
只是现在,沈安宁上战场杀敌一事能一直被压住,竟可以做到洛京城一点风声都收不到,看来其势力远比想象中强大,也难怪圣上……想到这,方景淮看向沈安宁。
沈安宁见方景淮一直看着自己,知道了方景淮的身份,她自然明白方景淮此时在想什么,道:“怎么了?”
“十三岁……”方景淮沉默了片刻,心中对沈安宁又多了几分敬佩和心疼,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思绪,随口一问,“你很喜欢战场吗?”
沈安宁不解,又想到可能是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没有将士是喜欢战场的,军队的目地也从来都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打仗苦得都是平民百姓,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姜国和杞国休战,我们的军队只是为了镇守边疆,保护姜国边境的安定太平,百姓的安居乐业。”
方景淮本是随口问的,可听到沈安宁的回答后,他心中的某个地方像被琴弦拨了一下,楞了好一会才笑了笑,“会有这一天的!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说着方景淮回过头去,带着笑意看着月亮。
沈安宁看着那白皙的侧颜,她不知向方景淮坦白的这一步是否会走错。
“你也会的,有一日定能健健康康地走遍天下!”
方景淮没有回头,笑着回道:“借你吉言!”
沈安宁看着方景淮微笑的侧脸,也笑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沈安宁见方景淮已有疲态,“大病初愈,还是早点歇下吧!”
方景淮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下身子,“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往厢房走去,沈安宁立在石桌旁看着他走过,方景淮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回过头见沈安宁还站在原地,月光下的沈安宁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清冷,他悠然一笑,“今日救命之恩,多谢了!这洛京城内戒备深严,无需刀剑相向,小娘子虽武艺高强,但树大招风,小人难防,还是应当小心谨慎为妙!”
沈安宁看着那双笑眸,她自然明白方景淮这是在提醒自己,心里有股暖意浮上了面庞,她笑着点了点头。
方景淮的目光似乎轻轻动了一下,笑道:“不过你这小娘子也算讲义气!早些休息吧!”
说着方景淮就转身进了房,关门时看了一眼院中的沈安宁,冲她眨了眨眼。
沈安宁见他如此,也笑了笑,就往自己院子走去。
第二天破晓时分,沈安宁院中传出红缨枪在空中划过的铮铮响声。
沈安宁昨夜一夜无梦,直到刚刚听见清脆的风铃声,她翻身看了许久挂在窗边的风铃,自己也不曾发觉竟是满脸笑意。
等到侍女们端着衣物和洗漱之物来时,沈安宁轻快地洗漱一番后,坐到了梳妆台旁。侍女照例端着两套衣物上前,沈安宁转头看着那两套衣物,随即指了指那套女装。
端着女装的侍女立即上前,笑道:“小姐今日心情很好?”
沈安宁笑了笑,没有言语。
“哎呀!”阿月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进门时竟被拌了一下。
屋内侍女们纷纷回头,一见是阿月,个个满是笑意。
阿月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寻了个地方坐下,一看桌上放着早饭,瞬间就醒了,回头冲沈安宁笑。
沈安宁无奈道:“吃吧!”
阿月立即回过头开始吃了起来。
沈安宁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心中又想起一件事,“房公子可醒了?”
侍女答道:“我刚刚来给小姐送衣物时,见那位房公子已经离府了!”
“离府了?”沈安宁神色似乎有些失落,又很快恢复如常,她走到阿月对面坐下。
这时吕管家从院外进来,见沈安宁正戳着自己面前的粥,目光却不知看向哪里,而她对面的阿月正吃得不亦乐乎,他上前一礼,“小姐,你的那位朋友刚刚离开了!”
沈安宁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他可有说什么?”
“他托我告知小姐,说他先回去了,多谢小姐款待!”
沈安宁抿了抿唇,未有言语。
吕管家见状,又问道:“小姐今日可要入宫?”
阿月也停了下来,看向沈安宁。
沈安宁吐了口气,单手托住下巴靠在了桌上,“是啊!昨日已经耽搁了一天了。”
“我这就去安排。”吕管家说着就离开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