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妈呀,节哀啊谢大夫。”谁知道马队首领是个属话痨的,一听谢行歌认识墓主就开始滔滔不绝的:“那谢大夫你都到这儿来了,怎么不去看看你哥啊?”
“他未必想见我,再说了总有人记得他,每年都会有人来的。”谢行歌道:“埋在这里未必不好啊,听着风声,看着辰月故地,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马队首领就不明白了:“这人都死了哪还有好着的啊,看看这大漠风光,长烟万里,不也是活人才能看见么?我倒是觉得这人间最美,死人可体会不到这人间百味。”
“太苦了,所以觉得不好。”
马队首领看谢行歌没有想深聊的意思,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在心中腹诽,看他说的对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不是个风水宝地,看看,当哥哥的英年早逝,这个当弟弟虽然出手阔绰,能包了马队去沧州但是看着也不像是个混得多显赫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就是个瞎子还带了条狗,所以说这埋祖坟一定得慎重再慎重啊,这种大事可不能找个坑就埋了。不然可要祸及后人啊......
时值九月,沧州已经下了三场雪了,天地间都只有灰白二色,沧州盛产铁矿和皮毛,除了驻扎的守军,其余的人都是生意人和商队,寻常百姓早就因为沧州苦寒而内迁了,这里已经是了无生气的一片雪原,所以沧州这个地方什么都贵。
一碗牛肉面能卖出丧心病狂的一两银子,谢行歌真是捂着荷包肉疼。马队是去出河西去西洲贩香料,收了款子之后就北上沧州去收皮毛,出门在外马队出手也阔绰,他们看着谢行歌那副舍不得的样子都哈哈大笑,不过也还是安慰他:“谢大夫,这沧州地广人稀,商路难走,所以什么都贵,不过走这一趟赚的也多,也不必心疼,你有手艺赚钱比咱们这些卖力气的容易。”
“诸位是来沧州发财的,我是来找人的,还是不同,我的银两可是一贴贴膏药攒下来的,我还指望这些银子养老呢。”谢行歌虽然玩笑一番,可也是当真心疼。一路行来一个多月,马队的人对他和莲花白都很照顾,相处下来也都是些耿直的汉子,若不是为了给家中妻儿家小挣活路何至于来此挣这些风霜辛苦钱。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自然也不会彼此为难,赤昌故土贫瘠,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州城,不如说是一个军镇,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进攻和防守,赤昌曾经作为北凉和大胤之间的缓冲一直在大国夹缝中生存。后来胤朝征赤昌,收了这块地,赤昌人也四散到胤朝各处,如今这里的赤昌人已经很少了。小国的悲哀就是这样,雷霆之怒下片刻倾覆,连异议的资格都没有。
沧州的萨迦神殿比之上林城那是萧条得多,上林百姓对萨迦蛇神那是刻入骨血中的崇拜和敬仰,可是这片土地上活着的赤昌旧人都没几个人了,供奉萨迦蛇神的神殿自然更加凋敝。
胤朝的军队可不信这些玩意儿,谢行歌牵着狗到神殿前时,神道前洒扫的老者都惊呆了,已经数年没有人踏足与此了:“阁下,是走错了路吧?”
“我来拜萨迦神。”
“阁下,这神殿已经荒了,没有祭司大人沟通神灵,萨迦神是不会庇佑的,不如往西边去吧,克山、辰月那些地方的神殿也许还能祭拜。”老者笑着摇头,但是也心疼谢行歌走了这么远的路,却是白忙活一场,这座神殿早已破败也只有他时不时的来前面的大殿打扫一二,至于后面的房舍年久失修怕是都要塌了:“阁下远道而来,满身风雪,不如到我家歇息一会儿再出发吧,萨迦神会庇佑你的。”
“你是赤昌人?”谢行歌问。
“汉地的人不会在乎这座神殿的。”老者点点头回答:“不过我死了之后,这里应该也没有人再在意了。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夷为平地,一切都是天意吧,上天不愿意再庇佑赤昌。”
“茫茫雪原里,听着你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心寒了。”
谢行歌拒绝了老者的邀请,而是径自走入了神道,全天下的萨迦神殿都大小有异但是规制都差不多,他就算蒙着眼也不会走错。
“这里的祭司呢?”
“早些年打仗的时候都死了,殉国了。”老者叹了口气:“阁下要进去看看,可是这里除了神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了,战乱之后神殿无人看守,值钱的东西都被百姓们取走带到别处去了,这里也就这石头的塑像搬不走,过去萨迦神像可是遍贴金箔珠翠的,数不尽的宝石镶嵌在蛇神的鳞片上,只是可惜我赤昌国运不昌,对不起蛇神庇佑。”
谢行歌却不这么想,只听他淡然道:“若求神祭祀真的有用,赤昌何至于亡国呢?蛇神只会看着人间,他只会看着这片土地变得面目疮痍,却不会对任何人施以援手。赤昌如此,辰月亦如此,真正导致一切的是人,与神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