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咽了口唾沫,小心回答:“实不相瞒......我们这地方乱,每天都死人。不知道阁下问的是......”
懒洋洋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在汪掌柜头顶响起:“死的是个女的,开裁缝铺子的,尸首呢?”
“被......被......衙门收走了。”
“哦~”为首之人抬起脸,透着黄昏夕阳的汪掌柜看清楚了雨笠下的那张脸,俊美,冷峻,狭长的凤目正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看得掌故双股战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眼前这个人一定是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身上那股杀伐之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甚至都能闻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铁锈的腥气味道。
“大人......小的......”
却见为首之人抬起手,他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听见那为首之人开口道:“呵,那河西州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外乡人,就是跟你们这里格格不入的那种人?”
掌柜想了想,居然只能想起来那个常给他送药的谢大夫了,只是此时他才惊觉,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大夫了......
“有一个游方郎中......但是他是个瞎子。不过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人呢?”
“在后面油灯巷子里赁了马寡妇的一间屋子住,有些人会去那里找他看病。”
不知道为什么,掌柜觉得那个玉面罗刹一般的人脸上的神情似乎松动了几分,难见的几分温和,在这集市里迎来送往这么多年,汪掌柜最会的就是看人脸色,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这就带诸位大人过去。”
油灯巷子里房子很多,一间挨着一间的,屋檐低矮因为下着雨平日坐在巷子口闲话家常的妇人和玩耍的孩子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巷子看起来格外的逼仄拥挤,了无生气,这里面很多小作坊,做些营生,味道自然也不好闻,那位大人斗篷下的黑色衣裳下摆都用银线绣满了精致的云纹,都说贵人不踏贱地,这位大人应该从没来过这样腌臜的地方。
马寡妇的屋子就在一旁看茶棚的汪掌柜带了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出门来问:“汪掌柜,怎么个章程,我寡妇失业的,你这是找这么多人来跟我寻仇了?”
汪掌柜连忙陪着笑脸给马寡妇告罪:“这是来找谢大夫的,那谢大夫现在还赁着你的屋子么?”
不提那姓谢的还好,一提这姓谢的马寡妇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啐了一口:“这姓谢的一开始说的好好的,要在河西待个一年半载的,我这才把屋子赁给他,不然我看他一个瞎子带条狗日也咳夜也咳的,老娘都怕他死我屋里,怎么敢赁给他!结果呢!好说歹说,老娘我赁给他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一个不留神就跑了,连个信都不留,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老娘的铺子里刚死了个裁缝,这倒好,屋子里还失踪了个郎中,传出去这以后谁还敢租老娘的房子!晦气!”
汪掌柜看马寡妇越说越难听,怕这位大人听不得这些市井粗话于是连忙打圆场并提醒马寡妇:“嫂子,这些都是来找谢大夫的大人,都是贵人啊。”
马寡妇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看着像当官的啊,有要紧事么?来找谢大夫的?”
为首之人摘下头上的雨笠,抬眼冷扫马寡妇一眼,淡淡回答:“我找一个碧色眼眸的西域人。”
马寡妇一撇嘴,不以为意道:“西域人?碧色眼眸?在西洲那玩意儿可金贵,谢大夫是个瞎子蒙着眼,可我也见过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没什么光,至于西域人么,谢大夫也就长得苍白了些,也不太像西域人,怕是官爷找错人了。”
马寡妇看了他一眼就准备关门进去了,却不想门怎么也关不上,一只手卡在了门缘上,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死的那个裁缝也是赁的你家铺子?”
马寡妇显然不想再纠缠,抱着手警惕地看着门外之人:“亡夫死得早就留下了这些产业,也算是个依靠,那裁缝死的冤枉,可也不是我害的不是?官爷,我寡妇失业的,做点营生也不容易,还请体谅一二。”
“谢行歌呢?”
“河西州里每天人来人往这么多人,一个江湖郎中的去向我怎么知道,你们官府权势压人也不至于来逼我一个寡妇吧?”马寡妇脾气一甩,把门重重地摔上之后声音就嚷了起来:“姓谢的叫什么老娘都不知道,滚!”
汪掌柜吓得个半死,但是看这几个官爷也不想追究什么,只能打了个哈哈:“马寡妇脾气就是这样的,但是那谢大夫真是个好人啊。”
为首之人只是冷然地看了他一眼,汪掌柜的手上贴着一方膏药,为首之人才收回目光,一挥手:“搜。”
不过好在这些人并没有为难他,那个傍晚的经历汪掌柜当做了一个故事说给了很多茶客听,而故事的结尾是那一队黄昏入城的人马在谢大夫的屋子里搜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去乱葬岗挖起了那个裁缝已经高度腐败散发着恶臭的尸体,随后这些人便匆匆北上了。
茶棚里人来人往的客人很多,都在听这个有几分离奇的故事,到最后他们不免都在问:“那位谢大夫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可是那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