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峰收徒算是登云大会的第一个小高潮。
许多优秀的外门弟子错过这一次机会,也并不气馁,道清宗的九峰个个实力不俗,随便入一座都前途无量。
日上中天,按目前的趋势来看,这一届人数最少的竟是逍遥峰,只收一个独苗苗。
连一向高冷不问世事的无情峰都收了十来个,这在道清宗可是稀奇事。
毕竟,道清宗在外传播最广的名号不是什么修仙圣地、千年古宗,而是“无情道地狱”。
在道清宗修道的,只要和无情道稍微沾一点边,就没几个能毕业。就算顺利修成了,也大多都会被徒弟觊觎,然后不得善终。
这类伦理惨案在别的宗门也数见不鲜,但大概是由于道清宗美人辈出,因此相关话本在全大陆爆卖,堪称家喻户晓的睡前读物。
据说最火热的《道清夜话》已经出到第五册,评点本、绣像本、新刻本如雨后春笋般上市。
赵璟悄声问道:“师尊,逍遥峰现在有多少人?”
刚入道清宗时,他偶然得知了刚刚结束的上一届登云大会的信息。那一届逍遥峰收了两人,但他在逍遥峰住了这几年,却一个师兄都没见过。
江南行却是明白他的意思:“人不少,但是都不在宗门内。山下那个卖药材的老板你见过没?”
“见过。”赵璟常去那一家药材铺,老板每天笑眯眯的,长相甚是有福,莫非这就是逍遥峰的师兄?那还挺豁达的。
“——那你应该对他铺子前头,拉二胡卖艺的那个人有印象。”江南行摇了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把扇子,勾了勾唇角,“他就是你的师兄之一,不过不是我徒弟。”
赵璟回忆起那个风雨无阻拉二胡的身影,倏然沉默了下来。
他先前还以为这是个四处流浪的手艺人。
毕竟那硕大的黑色眼镜,潇洒宽大的灰袍,娴熟的拉二胡手法,以及雷打不动放在身前的钵,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逍遥峰的天骄。
“原来如此。那还有一位师兄呢?”
合欢峰峰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表示你们聊你们的我就听听,江南行无情地挥挥手,设下隔音禁制:
“逍遥峰机密,外人不准听。那个小兔崽子以下犯上,欺师灭祖,被开除了。”
赵璟有些讶然:“……这等事故不应当全宗通报,以儆效尤吗?”
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江南行淡然地喝了口茶:“他被退学后,抢了他师父也就是我师弟跑了。为了我师弟的清誉,宗门迟迟没有公告。”
哦,原来是这种“欺师灭祖”。
“我当时日行千里去救人,结果在忘川河畔,我师弟死活不跟我回去。那逆徒感动得要死要活,他二人就当着我的面定下道侣契。”
江南行强调道:“当着我的面,山、盟、海、誓。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管这对璧人。你日后若是下山游历见到别的师兄,可以往他们钵里扔几个钱,但碰到这种一个眼神都别给。”
赵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同情道:“师尊您辛苦了。”
江南行悠闲地端起茶杯,唇角刚勾起来,蓦然想起现在是全道清宗都看着,紧急压下了笑容。
太放肆了就不符合“仙风道骨”“温文儒雅”的形象了。
赵璟看在眼里,迅速地在江南行看过来前将眼神收回,正襟危坐。
眼前的江峰主与识海中的江前辈并无不同,说上话便是眉眼含笑、洒脱不拘。
有时候不小心暴露出一点活泼随意来,还会紧急改正,但一点也没有寻常长辈那种摆严肃架子的感觉。
先是解他灵气逸散之灾,又是在万众瞩目的登云大会上公开收他为亲传弟子,换作别人,赵璟早就拿对方当亲父对待,必然恭顺温谦,无命不从。
但江峰主……
赵璟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迟迟不能拿出长辈最喜欢的那一套姿态去面对他。
或许是识海那一夜,他已见过比寻常和蔼长辈更鲜活,更明亮的一面,就暗自期待着能一直如此。
素不相识的江前辈可以如此对他,但与他有了牵扯的江峰主,还会如此吗?
江南行似有所觉,用折扇优雅矜持地敲了敲他的手背:“又在心里鼓捣啥呢?”
赵璟摇摇头:“只是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我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却拜入您门下。”
江南行还是没忍住上手,轻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太有压力。我虽是峰主,但教过的歪瓜裂枣也不少。放心,你至少不会是最差的一个。”
“……我会努力的,师尊。”赵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
若是关门弟子太过于拉胯,那真是要把师父的脸给丢尽了。
“你调理好心态就行。”江南行又轻缓地摇起了扇子,面上是一派装给台下人看的高人之淡漠,嘴上却开始跑马——
“峰主这名号听起来唬人,其实不少人也就是装得云淡风轻。别看凌波峰峰主成天吹胡子瞪眼,那是因为他峰里有弟子同灵兽双修,秽乱宗门……”
赵璟:“真的假的?这么离奇……”
江南行:“来来我同你说道说道……”
合欢峰峰主哀怨地拍着隔音禁制,泫然欲泣:“你们就让我听个热闹能怎样!说到底还不是乱/伦那点破事,谁峰里没有个一两件?”
“话说大梁楼将军抱回来那孩子亲娘是谁?我下山时可听了上十个版本……”
谈及自己熟悉的事,左右也不是什么机密,赵璟放松了很多:“其实是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