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孙两个吵吵闹闹的走开了,126号缩在墙角思索着自己听到的话。
小猫,家,吃的。
以及,被一只倔强胖手塞进来的一大块巧克力,底下绑着一张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五个大字:我叫闻寒州!
十岁的126号不识字,但他下意识觉得这张纸很有用。
有用的东西就要吞进肚子里,要不然会被抢走,就像他喜欢的灰狼和阳光。
“咔嚓咔嚓— —”
...
在126号12岁那年,
他和章鱼哥哥踏上去往三楼的电梯,地上三楼,是他梦里见过的数字。
一个黑衣服的青年给了他一个名字— —颜至雪。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注1)
黑衣服青年看不清脸,但是漆黑可怖的手十分有辨识度。
那双看起来犹如烧尽的炭火一样的手有力的握住笔,划掉他在档案上的代号,将颜至雪三个字重重刻上去。
126号在12岁时拥有自己的名字,尽管他依旧处于牢笼。
回去的路上,电梯从高处向地底降落,每一层都有落差感。
126号,不,现在应该叫他— —颜至雪。
颜至雪:“哥,有了名字是不是就算人了?”
“人类要有家,亲人,朋友,还有感情。”
“可我有你们,你们是亲人,是朋友。”
“可你没有家啊。”
…
“什么是家?没有家就不是人类了吗?”
“当然不,家只是人类卸下防备的一个地方,就像母兽的育儿袋,飞禽的巢穴,族群的栖息地。”
“哥…”
“嗯?”
“你知道的好多。”
“或许哥比你多活了几辈子也说不准呢。”
“那哥也会有很多名字吗?”
“…哥有过两个,一个是亲人取的,另一个是自己取的。”
“到时候哥会告诉你的,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永远不能丢掉它。”
“好。”
*
颜至雪十八岁那年,身边就只剩下红狐狸和灰蛇青蛇。
已经识字的他没再碰上那个小孩,但是有一天红狐狸忽然很伤心,颜至雪想知道为什么红狐狸会伤心,于是就用右手上的舌尖穿过土壤,感受到了血液的味道。
听研究员闲聊说,有个资历很老的研究员跳楼了。
活着的时候能制造出很多声响的人,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和一片尘埃一样落在地面上,掀起一点尘土,血液侵占一小块土地。
那天晚上研究所响起断断续续的狼嚎,对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坏了,沙哑虚弱,一声没吼完就降了声调紧接着就是下一声。
好像怕谁听不到他的送别,在遗憾里永远离开,又好像希望离开的那个人带上他一起,不要将他一个孤零零留着这里。
是送别,是留恋。
…
是祝福。
凄惨,悲凉,忧愁,种种情绪在研究所的人类研究员身上看不到的,都在一个怪物,一个畜生,一个实验体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颜至雪认认真真听了一晚上,直到天亮,研究员也许给了他一棒或者是一巴掌,嚎叫声停歇了。
“…”一片黑漆漆的精神海,最角落里静静卧着一只瘦骨嶙峋满身伤痕的灰狼,他蜷缩着,默默梳理自己凝结着血块的毛发。
黑色皮毛的甪端在灰狼出现的几秒钟后闪现到他自己的精神海。
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甪端甚至不敢仔细看近在咫尺的多年不见的恋人。
“阿瑞…?”
甪端将何瑞从头到脚每一块他熟悉的毛发都仔细看一遍,尽管眼前恋人的毛发已经打结,遍布大大小小的针孔、伤口,
甚至那人都不愿意以人的形态来见他,只是让一只灰扑扑的精神体悄悄卧在他的精神海。
但甪端第一反应却不是怪罪爱人数十年不来见他,而是心疼。
他心疼何瑞满身伤痕,心疼何瑞孤身一人,心疼他不敢回头的脸庞。
他瘦了,瘦了好多。
黎城小心翼翼上前,用自己能使出的最温柔的力道轻轻舔砥何瑞的毛发,梳开细小的血块粘结。
“…抱歉啊,一见面就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何瑞,也就是灰狼,轻轻的说,沙哑的嗓音昭示着他与青年自己的巨大鸿沟,他再拿不出清朗的少年声音,也正如如今的他一样。
不复从前。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一直…我一直在等你…”黎城几乎是颤抖着回应爱人的失落,怕吓跑对方一样小心翼翼。
“黎城…”
“嗯?”
“我好像错了,你说…一个人如果错了大半辈子,他还有机会改正吗?”
“有的有的…你做错什么事情,不还有我担着呢吗?”
何瑞转过头,定定盯着黎城好一会,才哑声道:“我在千山黑等你。”
“黎城,来救我吧。”
别让我一错再错,万千生魂在受苦,无数实验体在哀嚎,
如果这个由我开始的苦难能被什么人结束的话。
这个人,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