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却木然地站在原地,脸上的愤怒都凝固成了怔愣。
所有人就这么瞧着,瞧着他几息过后,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在富有节奏的巴掌声里,他径直走出食肆。
在所有人极度震撼的注视下,朝暮平静地给自己添满粥,就着齐灯火为他卷的饼吃起来。
隔岸观火的猫队成员先反应过来,一人追了出去,另一人快步上前,诘问朝暮做了什么。
“你也皮痒啊?”朝暮甚至没有抬眼看人,语气比“要不要加辣椒”更稀松寻常。
“你说什么!”来的人自是怒不可遏,周身仙力都开始上涌。
“够了!”陈归望重重把木箸敲在桌子上,一个眼神便治得那人打了个哆嗦。
“在鼠队安插卧底先不论,技不如人就该夹起尾巴走路,这是畜生都明白的道理。他倒好,像疯狗似地攀咬了一早晨,这就是他的报应。”
齐灯火没想到陈归望骂人的功夫丝毫不输剑法,连忙坐下来洗耳恭听。
陈归望的目光扫过全场,“我奉劝诸位一句,潜修不设生死,争输赢可以,但最好有个底线。大业山的东西再稀罕,都贵不过自己的良心。”
兴师问罪的人悻悻离开,两队成员没了热闹,各自回到饭桌。
戢时雨发觉齐灯火完全不需宽慰,兀自愤愤不平了一阵,几乎没动几口早膳。
决斗结束得很快,两边各有得失,只是大业山不再补牌,丢牌的人心中自会忐忑。
齐灯火将今日的计划说了,末了拜托几人互相照应,陈归望答应得格外爽快。
朝暮将大业山给的那只茶盏注满清水,饮下一口后递给齐灯火。
两人共饮此杯,原本指示不同方向的猫鼠标志物骤然重合。白光闪过后,一条陌生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齐灯火看向身后,却不见同伴们的身影。
虽已有预感,她仍不免紧张,不由转头与身旁之人对望。
朝暮的面容沉静如常,眉宇间透出股心安神泰的气度来,仿佛即将巡视自家的后花园。
唯有眸中跃动着无声的期待,看着比寻常更有生机。
“那碗粥里的奇迹,我曾见识过一次。”齐灯火不想跟他兜圈子,“那人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就差点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差点?”
“是啊,不行吗?”齐灯火挖了他一眼,兀自揭开谜底,“他正是我你初见时的另一位在场者,辞青帝。”
朝暮点点头,捧场般地发出一个感叹词。
“你与他相识吗?”
“或许曾相识,”朝暮无所谓地耸肩,“可如今,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齐灯火沉吟不语。如果说朝暮的过往与神皇幼子有关,而自己的过往又与朝暮有关,那么四舍五入,自己是否也与辞青帝是旧相识?
如果真是如此,辞青帝在除夕前夜现身炎阳,就会有另一种解释。
故人重逢。
“在想什么?”久未等到齐灯火开口,朝暮便问道。
“魄子呢?”齐灯火问道。昨日魄子与朝暮一同完成任务,定然也获得了法器。
“他选了另一种方式,今日不必转山。”
“也是,他选阵营的时候一定给自己算过。”相较于鼠队成员夜夜提心吊胆,猫阵营的人似乎掌握了生杀大权,即使没有获得法器,也不必担心在杀夜丢牌。
朝暮好笑地看了齐灯火一眼。
峰回路转,一个不知由什么材质打造的巍峨山门横亘在两人面前。
大业山千峰万壑,其广数千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可这门若孤峰耸立,气势磅礴,就连通向山门的一阶一柱都不见龙钟老态,规规整整地列队等待检阅者的到来。
齐灯火深呼出一口气,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迈上山门。
近了方知这门的宏丽,引人对门后的一切遐想连篇。
门匾上刻着某种文字,齐灯火不解其意,也看得出笔触遒劲,游云惊龙。
“这写的是什么?”她故意问道。
身旁沉默良久,就在齐灯火以为得不到回答时,朝暮道:“希微门。”
“开什么玩笑,”齐灯火不假思索,“希微门不是在天下营中吗,难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我们仍身处大业山,上面的字也确实是希微门。”朝暮反应没有那么大,语气是单纯的陈述。
“真的假的?”两人站在高大的山门下,齐灯火不得不抬头仰望。
希微门乃同辉境界的仙人们成神的五道考验之一,位于天下营中线,南广场的正北方,每一个法修学员分班时都曾亲身经历。
如果这里真的是希微门,那么天下营中的希微门是什么?如果上面的字不是希微门,那朝暮为何要说谎呢?
“真是想不通啊。”齐灯火拍着脑袋喟叹。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朝暮笑着拉过齐灯火的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的话说得随意,神情却如宿将般从容坚定。
“行啊,进去就进去,”齐灯火跟上他的步伐,手心的温度却让她无法忽略,“可你为何拉着我的手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