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古板找你作甚?”祝辰好奇道。
“想不到,”齐灯火摇了摇头,“唯一的可能就是答卷。”
“看来你的答案深得他心,马上就要引为知己了。”
齐灯火白了他一眼,“知不知己不知道,别忘了你的补考。”
祝辰应声趴倒在桌子前。
齐灯火的猜测都没有错,万先生确因考卷将人留下,也确实对她表示了赞许,只是一起被叫过去的李冬原面色不太对。
齐灯火今日都未曾与他说话,倒不是生他的气,只是找不到开口的时机,索性在教馆外等到他出来。
李冬原看到她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跟她一路走着,却什么都没说。
“恭喜你通过初试。”齐灯火起了话茬。
“你,你也是。”李冬原瞥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
“那是必须的,刚才先生就夸我来着,还许了我一个奖励。”齐灯火故意说得神气扬扬。
“什么奖励?”饶是再不善言谈的人,也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他让我自己挑啊,我就问他要了记载这四十年神魔争斗的真实记载。”
这话一出,齐灯火感觉身旁的人状态明显变得锋利,但她决定耐心等待,一语不发。
“为什么?”
她最终等来了想要的时机,李冬原停下脚步,疑问中压抑着从不轻易表露的凄怆。
“因为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李冬原紧紧盯着她平静的面容,声音发紧,“你知道什么是真相?”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想知道。”齐灯火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这个权利,不是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冬原向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僵得像一只戒备中的野猫。
“我真不知道,我都是靠猜的。”齐灯火不想浪费时间在玩文字游戏上,“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乡,所以我想,你的家是否在天关以南?”
“打住!”齐灯火伸出手阻止李冬原说出过激的话来,“我都说了是猜的,要不然这份试题为何会让你如此激动?”
无知者不解其意,向学者条分缕析,唯有当事人在这道试题面前,才会被扒开伤口、鲜血淋漓。
“是。”李冬原艰难地点头,与其说和解,不如说是妥协,“你这么好奇,那我告诉你。
“我的家……我的家曾是天关脚下最繁华的城池,可是自从魔物入侵,云静被一切为二,天关以南酷似炼狱。我记事时云静军已退至天关,是我爹娘,用他们的命换我活下来的机会……”
从李冬原第一次哽咽时,齐灯火便在心里开始了忏悔。但当她看到平日沉闷得像块石头的人咬紧牙关,憋回双眼涌出的泪水时,觉得这声道歉必须付诸行动。
“对不起,李冬原。我不是故意接你的伤疤,只是想知道这些年神魔相争的真相,但是我不该来逼问你的,向你道歉。”齐灯火郑重向他鞠了一躬,把手帕递过去——虽然好久没用过了。
李冬原并未接下,只是用袖子抹了把脸,丢下句“知道真相有什么用”便大步离开。
齐灯火自罚般地拍了拍脑袋,回寝舍的步子头一回如此沉重。
戢时雨正为了明日的医术考较临阵磨枪,从人体经脉图到百疾发作机理,齐灯火将心头诸事压下,鼓励着戢时雨奋战了半宿。
熄了灯后,戢时雨又将口诀歌念叨了一遍,齐灯火听得哈欠连连,对方却越来越睡不着。
“火儿,你说明天的试卷会不会很难,万一我都答不上……”
“停停停!”眼见着已经到了三更天,不能让她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你们莫先生不会为难你们的。再说,我这几日听你背得滚瓜烂熟,定然能答好。”
“是吗?”
“是啊。医书上不是说了,作息颠倒会导致阴阳失调,容易生病,咱们还是快些睡吧。”
“对哦,我可不能生病,”这句话说服了戢时雨,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喃喃道:“从来没这么努力过,希望能顺利通过吧。”
戢时雨沉沉睡去,齐灯火的梦境却断断续续,时而走在茫茫烟雨,路过一处偏要摘下那出墙的杏花;时而听见学子齐声背诵,先生的戒尺似乎又要迫近,齐灯火恰好在这时惊醒。
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声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眼见着夜色将尽,齐灯火怕戢时雨误了考较的时辰,索性起身盘坐运功,三遍后开始唤醒同伴。
“不是还早吗?”戢时雨半睁着眼看了看天色,转而悟道:“下雨了啊。”
“嗯,该起了。”齐灯火懒得出去烧水,索性在手中聚起火焰,倒扣在一盆凉水中,滋啦啦响起一片沸腾声,接着整盆水都冒起了热气。
“哇,”戢时雨出神地看着,“真羡慕你啊火儿,我现在还只有个火苗呢。”
戢时雨说着也展示了一下,不知是没发挥好还是天气潮湿,最终只有一缕烟从她的指尖冒出。
“快下床洗漱吧。”齐灯火被她沮丧又呆萌的样子逗得勾起嘴角。
“唉,”戢时雨闻言终于行动,嘴上也没闲着,实在不解道:“火儿,你说你明明这么有天赋,分班考核的时候怎么就落在了丁班呢。”
“或许是为了和他相遇吧。”齐灯火想了想,声音低得如同轻呢。
“什么?”戢时雨凑近道。
“丁班也没什么不好,我现在可是因祸得福,捡了个便宜师父。”齐灯火顺着说下去,“对了,他给你的那本什么经……”
“灵枢针经,”戢时雨接过她的话,“我虽只学了九牛一毛,却也晓得那是极珍贵的名家孤本,真不知要怎么感谢黄先生才好。”
“嗨,”齐灯火摆摆手,“最好的法子就是好好学,然后学以致用,不过他给我的这本……”齐灯火捞起床头那本线缝的集册,封皮只用粗糙的靛青纸,题书名的地方也不见一个字。
“如何?”戢时雨洗漱已毕,对镜娴熟地绾起双髻。
“难说。”这雨不大,潮湿阴冷的气息却惹人心烦,齐灯火索性披发坐在榻上,翻看黄百金赠予的“宝贝秘籍”。
“火儿,我先走了。”戢时雨翻出两把做工精致的竹伞,“出门记得带伞。”
“知道了,祝你取得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