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振法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复,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面孔,于是整个课堂都神奇地安静下来。
无论端方还是顽劣,在场的少年无一不被那眸中的寒光震慑。他明明没有起身出招,只是静静坐在那,齐灯火便觉自己已被一枪挑落。
“你,”万振法明确地与齐灯火对视,“诵读《兵法》第一篇首句。”
齐灯火没有翻书,站起身朗声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很好。”万振法点了点头,顺势阐释起这句话的内涵。
“有备而来啊小齐。”祝辰意味深长地挑眉。
“惭愧。”
卜算课又是另一番光景。
齐灯火自知对这门学问了解不深,匣子里的五十根蓍草对她来说更像算数题,明明是细心留神按照逍遥子所讲实践,却不知道哪一步就会出错。不过好在学员们状态大抵相仿,齐灯火也跟着苦中作乐。
当然也有例外,齐灯火注意到有几人每堂课都端坐首位,便寻了个机会坐在后面观察,将他们归为“套近乎”型、刻苦型和天才型三类。
“这位仁兄,幸会啊。我叫齐灯火,如何称呼你?”
“……”齐灯火确信那少年抬起头来打量了自己一眼,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但是偏偏她什么也没听到。
试图抱大腿失败,齐灯火怏怏地准备离开。
“要算一卦吗?”那人低低的声音几乎不察,齐灯火疑惑地回身,他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蓍草摆了出来。
“好啊。”齐灯火在他对面坐下来,想着还没凑过这种热闹。
“问卦需心诚。”
“……好。”这人该不会读心术吧,齐灯火腹诽,配合着端正了坐姿,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脸。
那人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仍然不大:“在心中问出你困惑之事,清晰明了不可戏弄。”
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齐灯火依言照做。
少年虽敛眼低眉,气度上却胸有成竹,动作娴熟得同逍遥子别无二致——至少在齐灯火看来是如此。
不知是家传还是师承。
卦大概是成了。总之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卦象之上,三息之内换了两次表情,从淡然到惊骇又变得茫然。
片刻后他怔愣着抬头望着对面的人,齐灯火这才发现他有双颜色很浅的眼眸。如果戢时雨在,或许已经能叫出这人的名字。
“你……”还不等他开口便突发了变故,只见那案上的蓍草毫无征兆地自燃,火舌向上蹿出好几寸。
齐灯火的反应快对方一步,水诀掐起,瞬间将火势制住,须臾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烟尘。
逍遥子已至两人身边,看了眼情况,最后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你问的什么?”少年的声音不悦而困惑。
“你叫什么名字?”齐灯火抓住机会诈他。
“魄子凌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回过味来又问:“你问的是这个吗?”
齐灯火怀疑这个名字是他编的但她没有证据,“书上不是说先有问题后有回答嘛,你不知道我问了什么吗?”
怪名字少年被她的质疑激怒,脸上泛起一层红,争执道:“我这是连山易,自然不一样。”
“是我没文化了,不知者无罪嘛。”齐灯火没想把局面搞砸,忙摆手解释道。
少年见她这么说又没了话,只能不上不下地干瞪着齐灯火,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真是抱歉啊,破公子?”齐灯火态度真诚,但是战术性后撤。
对方的反应让她明白自己果然又说错了话。
戢时雨听到这段时差点没乐得背过气去,半天才用格外夸张的语气对她道:“连山魄子,神算逍遥,你遇到的是连山第四十九代传人,细算下来和这一代的逍遥子是同辈呢。”
“啊?”这可是冒昧了,“那这个魄……”
“魄子凌空。”戢时雨补充得格外自然。
“他还来学个什么劲啊?”
“这不和你一样嘛,”符衔山立刻道,“冬原可跟我说了,你熟读百家兵法,先生提问对答如流,怪不得你知难而上呢。”
一报还一报,齐灯火竟无法反驳。
“对了火儿,所以你到底问的是什么呢?”戢时雨突然想到。
齐灯火故作神秘地一笑,诌道:“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