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气,但不多,在这雪虐风饕的夜里,怕是撑不了多久。
救他,还是放任他死在这风雪之中?
迷茫之际,祝绒的耳边响起爹娘曾经说过的话。
“绒绒,周将军有恩于我们,若没有他,便没有你。”
“若你日后有机会再见周将军,定要向他道一声谢。”
祝绒垂眸看向昏迷的周钰,在她思考的片刻之间,冬雪就在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白色。
这一层白色,让祝绒想起了覆在阿娘尸身上的白布。
还是,救救他吧,把那欠他的恩情还了。
若能救活,还能挟恩图报,从他身上得些好处。
祝绒深呼吸一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幸好她认识的宋大夫的医所就在这附近。
她拽起周钰的手臂,一点点挪动他那比她高大许多的身体,拽累了,便换个姿势,使劲驮起他的上半身,拖着他行走。
祝绒摔了很多跤,冷到鼻涕直流,雪花打在脸上,宛如刀割。
每走几步,她就会后悔一次,可想到已经走了那么远,此时放弃便太不划算了。
茫茫雪夜,前路一片漆黑,似要将祝绒吞噬。
因为心头挥之不去的孤独与恐惧,她开始与周钰说话:“你可千万别死了,看在我如此费力救你的份上,撑住了……”
“你方才不是还挺能打的吗,现在为何一动不动?果然男人都是纸糊的老虎么?”
少女轻语宛若夜间风铃,密雪之声犹如碎玉坠落。
在铺天盖地的苍白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拖着昏迷的男人,缓缓移动着。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沉重。
但她不曾倒下。
*
漫天风雪,朔风凛凛。
祝绒走到最后,四肢已冷到无知觉,终于在覆满雪的医馆屋檐下停住,抬手敲门。
不承想,那院门一敲便开了。
医馆里空无一人,遍地狼藉,已经荒废了。
所幸祝绒与宋大夫乃旧识,她熟悉医馆的一切,很快便找到了几床旧被褥,披了一张在身上,又为周钰盖上两层被褥,寻来火折子,点燃几根枯枝置于火盆里,最终瘫倒在周钰身边。
“得救了……”祝绒扯了扯嘴角,为自己的胜利而笑,翻身拍了拍周钰的肩膀,“哎,醒醒……到医馆了,你起来处理一下伤口呗?”
周钰毫无反应,气息微弱,祝绒叹息一声,只好跑去寻找处理伤口的药物,捧着一堆东西,重新在周钰身旁坐下,掀开被褥打量他的身子。
单薄的衣裳已被雪和血浸透,幸好她学过医理,也会处理包扎伤口,只不过……
她必须扒掉这男人的衣裳才能为他治伤……
周钰二十有五,比她大了十岁,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主动扒光男人的衣服,若是被人知晓,她定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不过祝绒转念一想,若男子都是梁逸许那个鬼样子,不嫁也罢,她能养活自己。
祝绒说服了自己,开始脱周钰上半身的衣服,但他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已和衣服粘在一起,祝绒小心翼翼地脱着,鼻子有些发酸。
她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伤。
周钰一张脸甚是苍白,身上新伤和旧伤纵横交错,胸膛和腹部有两道极深的血口子,惨不忍睹。
若他从未做错事,却要遭受如今的苦难,背负无辜骂名,该有多绝望?
“周钰……”祝绒喃喃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疼吗?”
火盆中的枯枝燃尽之时,祝绒顺利将周钰上半身的伤口清洗干净,上了药,并包扎好了。
她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了周钰血迹斑斑的下半身。
他的腿上也有伤,若不处理,伤口恶化,双腿恐会废了。
眼睛情况尚且不明,如果腿也废了,她日后想要挟恩图报,怕是也图不到什么了。
祝绒心里挣扎一番,最终决定,这裤子,必须得扒了!
她咬咬牙,朝周钰的裤子伸手,怎料在触碰到裤头之时,猛地被周钰攥住了手。
“不……不可以……”
周钰睁着眼,只能看见微弱的光亮,身体难以动弹,但攥着祝绒的手还算有力。
男人的尊严,在支撑着他。
祝绒缩回手,脸蛋因为害羞而有些发烫。
莫非这男人方才一直有意识,知晓她扒掉了他的衣服?
不对,她心虚作甚?她这是在救人,问心无愧!
“不脱衣裳,如何为你处理伤口?”祝绒底气十足,“既然你醒了,那便自己处理吧。”
周钰沉默不语,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明显在用力想要起身,却失败了。
祝绒忽然觉得自己赢了一局,有些得意,再次朝周钰的裤头伸手:“还是我来吧。”
“大胆!本王的衣物岂是你能脱的!”周钰抬手扯住裤子,语气又急又凶。
祝绒嫌弃地皱起眉头,这男人莫不是以为她要占他便宜?她才没这个闲心思!
“王爷又如何?你既说了你的命偿给我爹娘,那便是我的了,今后你要听命于我,为我所用。你腿上的伤口若不处理,以后便无法行走了,瞎子还能干活赚钱,可你要是又瞎又无法行走,我救你有何益处?”
周钰哑然,显然不曾料到祝绒一个女子会如此大胆,说出这些话来。
他琢磨说辞片刻,肃色恐吓道:“若你就此住手,本王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但你若辱了本王的尊严,本王日后有千百种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嘿!你这人——”祝绒被气乐了,偏还跟他杠上了,“行啊,我倒要看看,心狠手辣的周大将军要如何让我痛不欲生。”
言罢,她使上更大力气,去扒拉周钰的裤子。
周钰再找不到话反驳,神色变得慌张又无助。
被一个听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女子扒了裤子,是何等耻辱?还不如直接扒了他的皮,砍了他的头!
周钰力气几乎耗尽,声音带有一丝哀求:“姑娘……不要……”
“你这人为何如此固执古板?我这是在救你!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祝绒一下子将周钰的裤子扯下一大半。
周钰那张失血过多苍白如纸的脸涨得通红,他感到尊严轰然破碎,羞愧难当,强行逼迫自己起身挣扎,不料才动了分毫,喉间涌出一股温热,猛地呛出一大口血,再度失去意识。
祝绒吓了一大跳,连忙一把全拽掉他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