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快要步入十一月,暴雨后的鹤州依旧热得要命。
温予酒对江枫打过招呼就径直走到路口,又嫌阳光刺眼,后退几步躲进围墙栽种的大树的绿荫下。
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和自己的母亲站在一块的江枫身上。
或许是话题进展的不太顺利,温予酒发现男孩子眉目间溢出少许不耐,大概在极力克制,所以身边的女人并未察觉。
温予酒有那么一瞬间想笑。
想到平日锋芒毕露,对着他更是展现利齿的男生,碰上父母也只能装乖,他就忍俊不禁。
但笑意始终不及眼底。
他们的谈话时间长,同样站在路口的还有不少十中的学生,江枫的位置显眼,很快有人注意到他,话题也逐渐往江枫的身上偏移。
温予酒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被风捎带过来。
“那个是不是江枫啊,他旁边的是谁?”
“哪里,我看看!”
“真的诶,江枫,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呜呜呜。”
“不会吧,我昨天还在食堂看到他和许阳一起吃饭。”
“你运气这么好?!”
温予酒不关注外界信息,也不清楚江枫在十中的话题度。
随着风带来更多的消息,温予酒微怔,转移目光往声源望去,江枫的名字也在耳边出现的愈加频繁。
场面和许多个瞬间重叠,似乎只要有江枫在的地方,温予酒都能听见他的名字,和与他相关的话题。
总在不经意间成为焦点。
温予酒感觉到自己也升腾起躁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把自己隐藏在树的阴影下,开始适当降低存在感,抱臂靠上树干,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在臂弯轻点。
温予酒又把目光转回江枫身上,发现男孩子已经迈步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大概也觉着有点热,江枫边走边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把衣服扎在腰间。
耳边传来惊呼,温予酒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几名女生挤在一块,瞪着眼看江枫一点一点走近,最后在温予酒跟前驻足。
“走吧。”他说。
吃饭的地方也是江枫挑的,温予酒对这一块不熟,虽然读了两年书,但更多是在市中心或者景昔白的店面附近走动,偶尔贺知川闲不住会把他喊出门。
江枫看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还是没有开口吐槽,随便找了一家小馆进去。
他的脑海还盘旋着于淇和他说的要离婚的事。
桌上摆的消毒筷子被江枫拿起来,在桌边敲个不停,心头的烦躁也逐渐扩大。
父母想离婚确实和他毫不相干,可于淇主动和他说过后,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完全从记忆里抹除。
江枫的气场变化明显,周边冒出尖刺,在温予酒看来,就像被惹毛但无处宣泄的大型犬。
于是他也拿起自己面前的消毒筷子,伸过去制止江枫欲要继续往下敲的手,对他说:“动静太大了。”
江枫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下温予酒,又打量起周围。
这家饭馆开在十中附近,多来光顾的也是十中的学生和老师。
他想事情会不自主屏蔽外界,这会才发现不少人都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其中还有他们学校的教务主任,正在瞪他。
江枫只能郁闷的放下手里的筷子。
烦闷在兼职时段也仍旧持续。
第二次把小票上的生椰拿铁做成招牌拿铁,靳南终于看不过眼,把男孩子分配到收银台,亲自上阵调配咖啡。
咖啡厅店面不大,只有一台收银机,原先负责收银的女店员一下子落得清闲,时不时提点江枫两句,等到人流量稳定下来,扭头开始关心心不在焉的小朋友。
“怎么啦,今天心情不好啊?”
在江枫正式上岗的前一天,靳南给店内员工开过一场小会,大致就是下周一会来一名新的兼职,让他们平常多带一下,又补充一句对方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男生。
一开始他们还不当回事,毕竟平时温予酒和景昔白也会到店里坐,靳南本人也是温柔挂,回头客也有不少好看的女生。
等到周一晚上江枫来报道,他们才算是了解到店长说的长得不错是个什么水准。
趁着周末空闲,江枫去修剪了一次头发,露出眉眼,看上去清爽干净,他的面相和温予酒相比较更好接近,一进到店里就被摸鱼的老员工围起来。
直到靳南从后厨端出刚烤好的面包,正准备放进展示柜里,一眼看见店员和客人凑在一块,把江枫堵在角落问十万个问题。
男孩子一脸茫然,又因为要在店内工作不好冷脸,只能挑一两个问题回答。
靳南看不下去,上前把江枫从多双魔爪下解救出来。
老员工都是附近的大学生,知道江枫是高三生,又问他平时学习压力大不大,让他适当放松,不要把自己弄得精神紧绷。
店里氛围很好,被对方问起,江枫也只是摇头。
女生没追问,只是笑着说:“有心事记得找人倾诉一下哦,或者跟天空啊、大树啊、小草什么的都行,憋久了可是会憋出病的。”
江枫应了一声。
靳南把手头的单子忙完,把负责后厨的员工喊出来:“阿蔺,出来看一下店。”
男声在厨房应了一句,很快跑出来顶上靳南的位置。
靳南又喊江枫:“小枫——”
江枫正对着收银机发呆,考虑下班后在周边逛两圈再回家,没有听见,直到身边的店员姐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女生笑道:“南哥在叫你哦。”
江枫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靳南正端着两杯果茶,站在厨房门口等他。
厨房过道连接后院,江枫跟在靳南身后进入花园,不知道靳南为什么会突然喊自己。
靳南似乎也不打算和他绕圈子,把其中一杯果茶放到江枫面前,坐下便开门见山:“今天状态不好?”
江枫不会特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刚才工作又几次出错,便点头承认。
靳南说:“因为家里原因?”
江枫露出讶异的神情,不知道靳南为什么会突然往这方面想,但也没有否认。
他对别人的接触目的和态度感知明显,和靳南多次聊天也摸清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并没有恶意,对他只是单纯的关心。
或许也是因为,是温予酒把他带过来的。
果然,下一刻靳南说:“以前小酒因为家里原因不爽也跟你一个表情。”
江枫不明所以:“温予酒?”
靳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温予酒,对方还是小个子,顶多一米七出头,对比他和景昔白矮了不止一点。
他半路接到景昔白的电话,只能临时折返前往对方报出的医院地址。
又在跨入门诊部前,想起自己还没买景昔白需要的粥,不得不回身去医院周边摆设的粥铺。
直到进入输液区,看见小朋友面色苍白躺在临时病床上打点滴,靳南把东西挂到杆子上,凑到景昔白耳边问发生了什么。
景昔白把自己早起开店,结果看到这位小朋友在店门前吐个不停的事跟靳南说了。
“吐了?”靳南又往病床上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没落下什么病吧?”
“没有,”景昔白也看向小朋友,“说是精神压力大,又一天没进食导致的胃痉挛。”
靳南了然的点头,他也有过这种情况。
只是放在看起来才不过十三、十四岁的小朋友身上,又说不出的奇怪,只能问:“他家里人什么时候来?”
景昔白静默半晌,说:“他没有给我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靳南:“?”
幸好景昔白开的琴行偶尔休息也不会有太大的经济影响,两个人便坐在病床边等小朋友醒来,中途看见他睁开眼,又让他喝点粥再继续睡。
直到药水吊到最后一瓶,床上的小孩才缓缓清醒过来,这回轮到靳南上去跟他交涉,问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哪知小朋友冷着脸摇头说自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