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商弦赶在午前回府,院子里没动静,以为令月还在睡,悄悄推门进去,却发现令月趴在桌边睡着了。
怎么趴着睡了?
她皱眉走过去,想把人抱上床,近前才看到她眼周一片薄红,似乎哭过。
伸指摸了摸,还有潮意。
令月原只是瞌睡过去,很快被惊醒了,睁眼就见闻商弦紧锁着眉,眼里一片忧色地看着自己。
看见她通红水润的眸子,闻商弦更加确定她哭过了。
“谁欺负你了?”她按捺住怒火心疼地揽过她问。
甫一听到关切满满的话,令月原本咽下去的情绪又重新冒头,未语泪先流。
闻商弦心里一慌,接住她滚落的眼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好不好,我来解决,莫哭了,眼睛都肿了。”
令月不知从何开口,幼时记忆太过血腥和沉重,她自己尚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切,更何况还有雪兰一直恳求她回南疆。
可是她自记事以来便生长在中原,南疆对她而言犹为陌生,更别提还要回去争权夺利,报仇雪恨。
最让她难以抉择的是,她若走了,阿商怎么办?她答应过她永远不会离开她,若就此一走了之,她大概会发疯吧。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教训她!流川!”闻商弦高声喊,她让流川贴身保护令月,一定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少主。”流川瞬间出现守在门口待命。
“没有!”令月忙阻止她,啜泣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一些事,很难受。”
闻商弦面色缓和,伸指拭去她的泪:“什么事呀,让你这么难过,可以说说么?”
指节又滚落一滴泪,闻商弦要心疼坏了。
令月凝着泪注视着她,垂眸低声道:“阿商,我想起早逝的娘亲和母亲了,心里很难过。”
闻商弦心里一咯噔:“你想起了?”
令月微点了点头:“嗯。”
闻商弦心中没来由地慌乱,她在前世中看到,那个异族女子自称是她娘亲的旧部,而那异族女子正是几个月前替她解蛊的雪兰!她猜测,令月是南疆后裔,或许身份地位也不低。
那令月记起了前尘,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到南疆,不要自己了?
闻商弦心乱如麻,下意识抱紧了令月:“那,”小月亮都想起了什么?”
令月抽泣着,声音哽咽:“我想起了,我叫宫灵徵,母亲说,灵徵是祥瑞的征兆,我是她和娘亲的吉星……娘亲很美很温柔,很喜欢把我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闻商弦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灵徵,很好的名字,说明小月亮不是没人疼的孩子……”
令月眼泪又冒了出来:“嗯,娘亲和母亲都很爱我……”
“我们一家人住在山里,山上还有其她村民,母亲教她们识字,种田,练武,娘亲教她们织布,种草药,为她们治病,大家都很幸福,……”
“可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伙人,他们,把所有人都杀了……娘亲和母亲,还有邻居叔叔婶婶都没逃出来……”
令月呜咽着,泪流不止:“我一点也不像母亲说的吉星,母亲和娘亲为了救我而死,我害死了至亲,我是灾星,是母亲、娘亲的灾星……”
闻商弦悲痛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月亮才不是灾星,你就是吉星!是我们的吉星!你娘亲和母亲被害死,是那些恶人的过,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说自己……”
令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闻商弦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商弦的心也跟着紧紧地揪作一团,眼眶红透湿润:“没事的没事的,小月亮,娘亲和母亲不会怪你的,她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好好活下去,不是吗?只有你幸福安康,她们才走得安心。”
“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闻商弦轻柔地拭去她的泪,轻轻吻她的眼睛、鼻尖、唇角,一下一下,带着温柔而疼惜:“小月亮不哭,以后有我在,我会永远爱你护你,再没有人能越过我去伤害你,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和伤害,相信我,相信我……”
在她的温柔安抚下,令月渐渐止住了泪意,精神疲惫地昏睡过去。
闻商弦把人小心翼翼抱起,稳稳放在床榻,低头爱惜地吻了吻。
十年前的事追查起来太难了,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伙人就是冲着令月一家去的。
结合雪兰的身份,对方很有可能是南疆位高权重的人,从前世的那次追杀来看,幕后黑手一直没放过追查令月的踪迹,一旦查到渝州城,查到闻府,后果不堪设想,她已经无法承受再失去令月一次了。
而她如今还是太弱小了……
千思万绪涌上心头,闻商弦眸光渐渐坚定,她必须要再去一次四季坊了。
出了门,才从流川那里得知令月被父亲问罪辱骂的事,心火顿起,愤然前往主院。
站在主院门口,闻商弦心情复杂,恍若隔世。
前世的“自己”不知父亲的用心,只以为“自己”被父亲忽视、边缘化,空有“少主”的虚名,却不知父亲一直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能真正成长、成才,然而彼此皆不知薛英包藏祸心,一直处心积虑离间父女关系,导致双方对彼此都失望透顶,更给了薛英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