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死后,再度成为一缕游魂,她也再次看到了江淮直。
一个年轻,肆意的江淮直。
她看着江淮直状元及第,看着他穿着红色的状元服,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百姓的簇拥欢呼之中。他对着两边的百姓拱手,笑得肆意而又张扬。
那是一个宋时微没见过的江淮直,那时的他没有背负着折棠案,没有众叛亲离。
那一刻,他只是江淮直自己。
她跟随着江淮直的脚步,见证着他肆意辉煌的年少。直到她看到江淮直找来了关于她的史书和案卷,看着他在书案前静坐了许久,看着面前厚厚的几沓书册。
她在旁边呐喊,要江淮直不要打开。但是她只是一缕游魂,江淮直什么也听不到。宋时微眼睁睁的看着江淮直,翻开了第一页。
许是老天听见了她苦苦的哀求,江淮直在书案之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宋时微进了江淮直的梦。
梦中江淮直还是如他们所经历的一般,江淮直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臣,然后住在那半山腰的小院中。
只是那个梦中,没有宋时微。
她在海棠树下等着江淮直,她看见了当江淮直看见她时,眼中的惊讶。
她告诉江淮直:
“淮之水舒舒,楚山直丛丛。江淮直,你只需知道,当初在那山路中,换做别人我也同样会那般做。所以为你取名这事,于我而言无半分特殊,你无需挂怀。”
“以后切莫对我好奇,莫将你母亲说的关于我的话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牢记。也切莫因为好奇,去翻看我的史书和案宗。便是翻看了我的史书和案宗,也切莫想着去查当年之事。”
“不要将自己为饵,企图覆这朝堂。”
“我给不了你什么的,给不了你高官厚禄,给不了你一生无虞。”
“我甚至,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随我而来的,只有颠沛流离,只有泼天污名,只有数不尽的孤独与背叛。而我,却连陪同你走这摇摇欲坠的独行道都无法做到。”
“淮直啊,你我此生最好的结局,就是不复相见啊。”
话说完后,宋时微感觉自己渐渐消散。她听到江淮直质问她:
“什么不复相见,为何是不复相见!”
江淮直,不复相见,就是不复相见呐。
宋时微在心中回答他。
只有这样,江淮直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郎。
……
宋时微原以为她这次消散便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可是却没想到,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还是站在江淮直窗边。
江淮直依旧和入梦前一样,枕着她的史书和案卷。只是眉心紧皱,眼角流出的泪水,浸湿了史书。
没一会,她看见江淮直醒来了。
然后她看着江淮直在醒来后,抹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毫不犹豫的再次拿起书案上的书卷,一字一句的细读着。
宋时微想冲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史书。可是只感觉自己的身躯穿过,却触摸不到一点。
宋时微差点忘了,她只是一缕游魂。
宋时微就一直站在他旁边,看着江淮直看着自己的史书流泪,看着自己的案卷皱眉。
直到油灯见底,旭日东升。
江淮直都未曾停下。
江淮直啊江淮直,你当真是这世间最大的傻子。
宋时微再度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意识,再次清醒便是此刻,她因为被刺客刺伤躺在床榻之上。
浮生若梦。
宋时微彻底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看着江淮直读完史书和案卷。后来,她再度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沈棠舒,再度遇到了江淮直。
这是宋时微这一世的开端,是她那场被遗忘的梦。
宋时微不止想起了前世,关于她和江淮直的三世,她全部想起来了。
宋时微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她迫切地想要看到江淮直。可是她昏睡了太久了,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她试着动了动,只有手指能微微动弹。
床边有人,察觉到了宋时微的动作,立马喊道:“阿棠,阿棠?!”
是江淮直的声音。
宋时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江淮直那疲惫而又急切的面容。
他憔悴了许多,眼底是藏不住的乌青,胡茬也隐隐冒出。整个人不似之前那般清俊,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见宋时微醒来,江淮直握住宋时微的手,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眼角湿润,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终于醒来了。”
江淮直不断呢喃,片刻后才似回过神来。
“你等等我,我去喊了缘大师。”
宋时微一直看着江淮直,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了。试着发出声音,可是却说不出话。
听见江淮直要走,宋时微握住江淮直的手指。
“江淮直,你怎么这般傻。”宋时微声音沙哑虚弱,一句话艰难说出。她的眼角湿润,话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不是同你讲了,要你不要查折棠案吗?”
江淮直顿住,一时不明所以,尚未理解宋时微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