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封建教条。
顾佑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问道:“不上来吗?”
林沅不料会得到这样的对待,他能看出来顾佑不愿意让他按,因此步步小心,绝不敢僭越一寸,谨守着规矩服侍,可顾佑……竟然允许他上去?
主人真的是……太温和了。
林沅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看顾佑。
他低低的道了声谢,然后动作很轻的爬上了床。
顾佑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觉得如果条件允许,林沅大概会先去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才会敢过来上他的床。
想了会儿又被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猜测逗笑,顾佑忍住笑意,想要抬眼看看林沅的反应,太阳穴的位置忽的被人轻轻按了一下。
顾佑僵了下,余光瞧见林沅的手指已经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林沅觑着他的神色轻轻使力,很小心的观察顾佑的反应。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顾佑紧绷的神色才慢慢松了下来,林沅心里松了口气,手上施力的动作才敢稍稍加了些。
其实把手放在主人的脑袋上是很冒风险的一件事,上位者大多疑心深重,一个伺候不好,很容易被主人当成想要心怀不轨,林沅身为影卫,不该擅自提出要为主人按一按脑袋的想法。
但也许是近日被顾佑很好的对待了,他竟生出些放肆的念头,觉得主人不会误会他。
林沅全部心神都放在为顾佑按脑袋这件事上,一边观察顾佑的脸色,一边手指悄悄换着穴位和力度。
顾佑被他按的很舒服,好像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了缓解一般,迟迟未到的睡意也眷顾了顾佑的脑神经。
眼皮似乎有些撑不住了,顾佑轻轻晃了下脑袋,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沅的动作一直没停,又按了许久,直到确定顾佑真的睡熟了,才慢慢撤开手上的动作。
他坐在那儿看着顾佑睡的很香的脸,忽然想起从前在兰寿殿时的事。
那是一个午后,太子殿下在书房处理政务,他按规矩在廊下候着,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呼唤。
影卫的耳朵很灵敏,只这么一声,他就认出来是殿下在叫他。
于是飞快的推开书房的门,双膝跪在书案前,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殿下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打量的目光似乎要把他捅出来一个窟窿,林沅不安的跪在原地,惶恐的回想自己近日有没有犯什么规矩。
然而错处是越找越多的,他忐忑的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对殿下不够恭敬,侍奉时有没有完全依照规矩,随行时是不是暴露了身份,林林总总,越想越惶恐。
终于坚持不住主动请罪,求殿下降罚。
殿下似乎轻笑了一声,问他,“犯了什么错?”
他不安的诉说着自己的错处,其实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了,诸如跪姿不标准、奉茶时眼神往上抬了这样的错处都说了出来。
然而殿下却没对此做出惩罚。
“还有吗?”殿下温声问了一句。
还有吗?
林沅想不出来了。
他不安的俯下身子,额头触地,闷声说了句求殿下指点。
犯了错却没发现,甚至求罚时还要殿下指点,林沅羞愧的把额头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等着殿下最后的宣判。
“给我按按吧。”
想象中的责罚没有到来,反而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林沅耳边响起。
林沅迷茫的抬了抬头,瞧见殿下抚了抚眉心,说:“有些头疼。”
这算是责罚吗?林沅愣在了那里。
他是影卫,不是贴身侍奉殿下的侍女,如他这般卑贱低劣的刀锋,也配为殿下按一按吗?
“不愿意吗?”
一道更加温和的声音响起,林沅猛然回神,飞快的对殿下磕了个头,然后就着跪姿膝行过去,颤颤的抬起手放在了殿下头上。
“没关系,”殿下大概察觉到他的紧张,竟然很好脾气的安抚他,“按疼了也不要紧,不要怕。”
林沅有些意外的顿了下,今日的殿下实在是和善到有些判若两人了。
他轻轻应了声是,然后手上缓缓动了起来。
那日殿下睡的很快,他依着规矩没有停下,只是放轻了动作继续按着,足足一个多时辰,手指都要僵了,殿下才睁开眼。
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
“谁准你在孤头上撒野的?”
殿下将他掼在了地上,眼神冰冷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林沅那天最终还是受了很多责罚,十根手指被刑具折磨的不成样子,整整半个月都无法做弯折的动作。
统领把他带回影阁重新调.教,让他再次把侍奉的规矩刻在了骨血里。
他记得深刻,再也不敢逾越一步。
可今天……他竟然又犯了这样的错误,甚至主动求主人让他按一按。
林沅垂下眼睑,把放肆的视线收了回来。
他顿了片刻,才从床上慢慢挪下来,然后在地上找了个空地跪了。
只要主人不赶他走,只要主人能高兴些,这双手指,再受些苦楚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