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的家乡在宛州,那是一个林熹桐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她也不知那儿是何样的。
林熹桐坐在石阶上,用手撑着下巴,睁着眼朝面前的一盆未开的菊花看,久久不说话。
今已入秋,盆中花苞不见开放势态,永州的天也未变凉。
洛宋淮走到她一旁坐下,与她一同沉默看着面前的菊花。
不久前才送别刘妈妈,林熹桐心里定是难过的。
“我很小的时候刘妈妈就在我身边,爹娘不在,是刘妈妈将我带大的。”
洛宋淮本不愿提,免得林熹桐伤心,可她主动讲起。
他偏头看她,见她面上无有悲色,便放心几分,“刘妈妈是你的家人。”
林熹桐“嗯”一声,却把头搭得更低。
许久,她才开口:“只是刘妈妈她也有自己的家人。”
自己的。
这不一样。
她在失落,洛宋淮清晰地感受到。
十几年来,都是刘妈妈陪在她身边,尽父义担母则,于她而言,刘妈妈是不一样的存在,所以在刘妈妈打算离开时,林熹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依赖。
即便林熹桐很清楚刘妈妈不可能永远待在她身边,可她还是不能无视自己的私心。
洛宋淮沉默许久,悄悄坐得离她更近。
“家人离开总是痛苦的,可这也代表你在变得更坚强,更独立。”
林熹桐慢慢抬起头,与他目光相触。
她咽咽喉,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洛宋淮,那你会离开我么?”
一瞬之间,洛宋淮只觉自己像是被寒冰冻结在原处,忘记思考,忘记开口。
“你会么?”
林熹桐又一次问他。
“我这残生,是因你而存的。”
她扭过头,心像是被蒙上一层雾,灵魂也渐渐迷失在这朦胧雾气中。
纵有微风,也难驱她心中的雾气。
林熹桐刚起身,府门被敲响。
“张怀安?”
许久未见,林熹桐愣了愣神。
“林熹桐……”张怀安错开她的目光,微微撇过头,“林姑娘。”
林熹桐将张怀安领进门时,洛宋淮已不在石阶上坐着,她也没见着他。
张怀安跟在她身后,蓦地开口:“林姑娘是何时回来的?”
“半月前。”
她忽然顿住,又转身,“就叫我的名字吧。”
张怀安愣愣地点头,“好,林熹桐。”
林熹桐为他倒上一杯水,“你来得突然,我也没有煮茶,先喝杯水吧。”
“无妨。”张怀安接过,抿一口水。
“听刘妈妈说你在县学读书,准备乡试。”
林熹桐提起。许久未见,关于张怀安的消息,她也是从刘妈妈那儿听来的,其余的她也不知道。
张怀安垂眸笑笑,“乡试三年一次,下一次还得再等两年。”
对于科考,林熹桐了解得不算多,可她知其中不易。父亲中举后留在晋县做了县丞,记忆里,她曾见过父亲两次赴京,却两度落第,再然后,便是他生病离世。
她定是不能说这些来打击他的,便想了会儿说些祝他高中的吉祥话。
张怀安拿着杯子,却不喝水。
“林熹桐,听闻你去了京城学医,如今……怎又回来了?”
林熹桐早料到他会问关于她去京学医的话,仍是镇静,“离家许久,想家了,就想回来看看。”
张怀安有一瞬的失落。
“那你还是要走的?”
“是。”
张怀安扬唇笑笑,“也是,京城总是要比永州好的。你小时就想行医,这些年又帮了许多人,在京城定能学到更多。”
他又问:“那你何时走?”
林熹桐垂眸想想,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她虽想好要再回京城,却没想过何时走,家中虽已冷清,可它毕竟是从小生活的地方,承载许多记忆,她不可能毫无留恋地匆匆离开。
张怀安忽然提起自己:“我过两日就要离开永州。”
“离开永州?这乡试仍有两年,也在永州考,为何要离开?”
“我要去永施书院读书,这机会也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那倒是不错,”林熹桐喝口水,“你定要好好求学,将来为我们晋县争光。”
张怀安没忍住笑,“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林熹桐听出他话里的消极意味,安慰一句:“做人总得有个大志向。”
“其实我今日来,”张怀安转过话锋,“有话想同你说。”
林熹桐皱眉,有些疑惑,“什么话?”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同你说,可是过两日我就要离开,我怕今日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怀安仍未道明,林熹桐更是疑惑。
他倏尔站起,扭过头不去看她。
“林熹桐,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
“什么?”林熹桐蹙眉,“过去很多年,好多事我都忘记了。”
张怀安站在她面前,“我还记得,那时……我说等长大就要娶你。”
林熹桐思绪忽地停住,说不出话来。
“我知现在说这些话定会吓到你。”
张怀安从袋中拿出一支玉兰簪子,将它放在手心。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却努力将簪子往林熹桐跟前送。
许久,林熹桐才回过神,抿抿唇,“那只不过是孩童戏言。”
张怀安答得急切,心里不自觉地害怕起来,“那不是戏言。”
“两年前你嫁给临县的一位医家公子,我以为我再无机会,也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向你提亲。后来我听闻他离开,我很心疼你,可是当我听闻这个消息……”
张怀安止住话,吸一口气。
“我知此想不仁义,也不道德,可那时我真的有点开心。”
“林熹桐,你愿不愿意在京城等我?若你答应,我一定会竭力考入京城,留在京城为官。”
林熹桐抬眸,心沉闷得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她抬手靠近他手中的玉簪。
见她的手指在靠近,张怀安眼里闪过一瞬希望。
可是林熹桐没有拿起玉簪,而是将他的手往远处推。
“可我只当它是戏言。”
玉簪猛地被紧握住,张怀安的双眸也暗上几分。
林熹桐不再去看那支玉簪,“张怀安,我希望将来你能在京为官,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我。”
张怀安将玉簪放回,仍不甘心,“林熹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没等林熹桐回答,他便提先开口:“若我比那人早些向你提亲,我们……是不是就有可能了。”
“不会。”
张怀安彻底失去希望,往后退了一步。
林熹桐继续说:“张怀安,婚姻嫁娶,是需要感情的。”
说完,她心里莫名有些心虚。
张怀安听出她言下之意——她不喜欢他。
他看向林熹桐,“可你与那人从未见过,更不可能喜欢他,那你为何会答应他的求娶?”
两人间唯有沉默。
良久,张怀安才后知后觉,“我明白了,他也是一个医工,与你才最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