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期盼。
原本昏暗的天地中浮现明亮,两人朝那片明亮走去。
一盏盏河灯漂浮在水面,将天地照亮。
河面明亮,似是无数莹尘。
林熹桐终于知道,生境湖面的莹尘,还有属于洛宋淮的莹尘,究竟是什么。
聚成一团的莹尘似是有感,悄悄散开,往湖面飞去,停在烛火中。
林熹桐从湖旁亭中拿来河灯,将它们一一点亮。
三盏河灯被放在水中,随水波漂向远方。
她将余下一个给洛宋淮。
他蹲下,稍稍使力,让最后一盏河灯追上正在缓缓漂浮的河灯。
林熹桐上前一步,眼眶变得温热。
一个亡者,正亲自为自己放一盏河灯。
湖面陡然明亮,无数莹尘散发万千光芒。
岸边放河灯的人瞪圆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惊呼,以为是逝去的亲人正在回归阳世,心中压抑的思念化为泪水与话语,让原本寂静的夜热闹起来。
林熹桐站在原地,模糊的视线顿时明晰,她感受到面上的温热。
如果能如愿,她真的很想见到爹娘与姜夫人。
哪怕只是一眼,不说话也好。
晃神间,一片温暖覆上林熹桐的面庞,将她不绝的泪抹去。
洛宋淮知道,她与岸边的那些人一样,有很想见的人。
“若知道你现在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工,他们一定很开心。”
声线发抖,林熹桐抬头看他,“真的吗?”
洛宋淮继续为她拭泪,语气无比肯定:“真的,林熹桐,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
“洛宋淮,我想回家,想回永州。”
距她离开永州已有半年,她过去从未离家如此久。
“好,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们就回家,回永州。”
这一休养,林熹桐一直休养到了秋分。
“熹桐,你真的打算离京?”
刘知宜没想到林熹桐会忽然说起离京的事,她还等着她身子好时回济仁堂,像往常一样为人诊病。
她牵着刘知宜的手,朝她笑,“师母,我想好了。”
“何时回来?”
徐荣根忽然问她。
不是回不回,而是何时回,这话像是一个期待。
林熹桐垂眸,摇了摇头。
“京城与永州相隔甚远,老师和师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离京那日,微风吹动裙角,日光柔和,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林熹桐来到济仁堂,与过去一同为人诊病的师兄们告别。
每一个人都在问她何时回,可她总是没有回答。
林熹桐在京城不过待了半年,住处用物并不多,走时倒是省了不少事。
微风吹动发丝,林熹桐将散发绾到耳后。
“我想去一趟沈府。”
洛宋淮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裹。
他没有陪她一起去,而是在家中等她。
“沈副使。”
过去林熹桐都是叫他“沈公子”,此刻如此叫他,沈应文忽然有些不适应。
“林姑娘的伤都好了么?”
“好了,”林熹桐点点头,“我这次来,是想感谢沈副使那日施手相助。”
她心中仍有感激,这感激竟让沈应文有些心虚,无论是在公堂上,还是之后的查案,他都没能帮到她,“那日我根本就没有帮到你,林姑娘不必谢我。”
“不是的,”林熹桐否认得很快,“若不是沈副使那日的话,我只怕是要受二十杖,甚至有可能死在公堂上。”
死在公堂上。
沈应文猛然想起那夜沈昌贤刻骨无情的话。
林熹桐或许不会知道,她的命在权贵眼中不值一提,只有她自己还有珍视她的人在意。
所以在听到她因此而感激他时,沈应文只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人使劲揉捏,让他无比痛苦。
“沈副使能不能替我转告沈姑娘,我很感谢她。”
林熹桐很清楚沈应文为何要帮自己,这其中一定有沈月容的意思。
沈应文皱眉,明明这话她可以亲口告诉沈月容,“我妹妹现在正在府上,为何要我转告?”
“因为,我要走了。”
沈应文心一顿,“你要走?去哪儿?”
“永州,回家,劳烦沈副使帮我转告。”
“你不要见她吗?”
林熹桐扭头朝府内看,除了宽大的门,她什么也看不见,暗叹口气,“不见了,沈姑娘若是知道我要走,定是要哭的。”
她转身离开,越走越远。
望着她的背影,沈应文忽然抬脚跑上前,叫住她。
林熹桐定在原地,回头看他,双眸中尽是疑惑之色。
“林姑娘,还会回来么?”
不再是何时回,林熹桐垂眸笑笑,发髻上的珠钗晃了晃。
她没有回答,只是道一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