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被这场面吓到,呆呆定立在原地,开不了口。
“林医工。”
田元左右为难,此次本是他求她来的,可竟让她承受起无妄灾来,他实在愧疚。
他又跑到林熹桐身旁,神情歉疚,“林医工,今日实在对不住,你……”
他回头看一眼田父,匆匆将头扭回来,“还是先请回吧。”
身形消瘦,眉眼间透露几分稚气,田元年纪并不大,可此番言行,竟让林熹桐感觉他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是一个深谙世事的“老”者。
这实在割裂。
林熹桐并不怪他,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抬脚又绕到他身后。
“田叔。”
身后声音传来,田元不由得怔愣一瞬,又慢慢转过身来。
“我不知你究竟经历何事。”说着,她目光移到他瘸跛的那条腿,却只是停留一瞬。
“这世上或许有你眼中卑劣的医者,他们以治病救人之伪名行伤人害世之实事。可我知道,也请你相信,这些人只是少数,多的是清正之人。”
“我虽不敢担此重名,可我想成为这样的人,治病救人,不问虚名。”
声音在耳畔回荡,田元抬头看着林熹桐的背影,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可他无比确信,此刻的她一定是坚定的。
就像爹爹编箩筐的竹,历刀劈火灼,形虽有改易,可本不变,永是坚韧。
他突然很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不懦弱,不卑怯。
面中愠色渐微,田父将头扭到一边。
他不敢相信,此时的自己竟有些不敢看她。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林熹桐知道,他动摇了。
“爹!”田元往前走,站在林熹桐身前。
“林医工本不用来的,是我求她,她才愿意帮母亲,爹,你不要再……为难她了。”
林熹桐上前走一步,站在田元身侧。
“就凭他。”
此话,一时让两人讶异。
田元不明白,“我?”
“医者有为医之心,便愿治病救人。而他有为子之心,将母亲放在心上,肯为其寻医。这样的心实在动人,我不想让他失望。”
林熹桐看一眼田元,又接着开口。
“田叔可知昨日一整夜他在哪儿?”
“这我……怎会知道?”
他答不上来。
昨夜田元一夜未归,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可今日田元完好归来,他便不打算深问。
“昨日一整夜他都待在我家门口,只待早晨求我为母诊病,他甚至跪在我面前。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这样的心你真的看不到吗?”
听完她的话,田元不自觉地眼眶发酸。
他不愿看母亲受苦,便甘愿为她做一切事。
田父往后踉跄几步,沧桑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可他无有言语。
他其实是知道的,为子便孝,天经地义,可他从来都将其视为理所当然,便不曾正视过。
而当此举此心被毫无保留地展露在面前,他有了不同的心境。
四下不再有人语,几人只能听见茅草被风吹动的声音。
田父背过身,往外走。
他渐渐远离这片天地,将这一切放下,把所有交由他们定夺。
两人明了。
田元带着林熹桐进屋。
木窗半掩,屋内并不明亮,甚至是有些昏暗。
“对不起。”
林熹桐被一声猝不及防的道歉定在原地。
“本就是你好心愿来帮忙,没想到我爹爹竟会如此诋毁你。”
田元垂眸,有些不敢看她。
林熹桐微微扬唇,她确实没想到他父亲会有今日这一番话,可她不在乎。
“这算什么?我不怪你,带我去找你母亲吧。”
此时她正躺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
她似乎与这屋子一样灰暗。
疲惫的眼半睁着,在见到来人时才有些许光亮。
“元儿。”
她轻声唤一句。
田元连忙上前,为母亲倒一碗水。
“昨夜你是去了哪儿,怎么一夜不归?让我好一阵担心。”
语气轻飘,她似乎没有力气生气。
田元扭头看向林熹桐,终于笑起来,“母亲,我为你找来了一位医工,让她为你诊病。”
“我听见了。”
在房中时她便听见外面的动静,可她实在没有力气走出门看,就连声音也是模糊的。
“他这人便是如此,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林熹桐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不放在心上。”
“母亲,爹爹他为何会说医工是骗子?”
田元问起这事,他从来都不知道缘由。
这也是林熹桐想知道的。
田母轻叹口气,“你爹爹幼时因庸医误诊丧父,年轻时在别地为人做工,被一医工诬陷偷了东西,他的腿,便是那时被人打断的。”
林熹桐倒吸一口气,人生两件悲事皆因庸医起,实在难以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