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笑眼弯弯,林熹桐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她忽然注意到手腕上的佛串,戴了许久,她早已习惯,好似这物本就是与自己一体的。
这佛串此时与寻常物件并无不同,可亲眼见此物不凡,林熹桐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它视为泛泛之物。
凡世里,它的奇幻,恐怕唯有林熹桐与洛宋淮二人知晓。
此刻,它没有光辉,更没有温度,静静地缠绕在林熹桐的手腕上。
林熹桐小心取下,一颗一颗地拨动佛珠。
手串轻摇,串珠相触,声响宛若碎玉相撞。
眼前烛火随声跳动,渐渐微去、熄灭。
遥远的天际是藕粉一片,空气中是一阵一阵的微风,此时还不算热,倒有些凉意。
林熹桐简单吃完饭,推门朝外走。
刚踏出门,她便瞧见坐在门旁睡着的少年。
发间细微露珠停留,脸颊上沾染一层尘土,他将头搭在膝上。
他虽闭着眼,可林熹桐能从他微皱的眉头间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稳。
林熹桐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可这孩子坐在自家门口,她如何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远处是行人步履声。
林熹桐蹲下身,将他看得更清。
她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
可看不全他的脸,林熹桐不能认出他来。
许是察觉到目光,他缓缓睁开眼。
睡眼惺忪,他揉了揉眼。
“你……”
林熹桐蹙眉,仔细思索着他的模样。
她猛然想起,昨日在村子里见到的孩子就是他。
他终于清醒过来,猛地起身,往后踉跄几步。
林熹桐刚起身,他又猛地跪在她面前。
霎时心惊,林熹桐忙弯身,想要将他扶起。
“为何要跪?”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无论林熹桐怎么拉,他依旧执拗不起身。
无法,林熹桐只好蹲在他面前。
“你是谁?”
“我……叫田元。”
他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一行间皆是卑微,与林熹桐初次见他时的印象一样。
“你先起来。”
林熹桐再劝。
他依旧不起身。
“你若是一直跪着,那我就随你一同蹲着,你何时起,我何时起。”
他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颤动。
林熹桐接着说:“可是现在,我腿有些麻。”
如林熹桐心中想的那般,他起身了。
他年岁不大,站起来只到林熹桐肩头。
“你为何会在这儿,又为何跪我?”
林熹桐看着他的眼,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他竟还欲跪。
林熹桐忙拉住他的胳膊。
“我想求你帮帮我母亲。”
眼眸渐渐湿润,他费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自己的请求。
“旁人都说济仁堂里的医工医术高明,昨日你也为村子里的一位老人接了断腿,所以我想求你。”
林熹桐本想回他的话,可转念一想,仍觉不对。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济仁堂的医工,又怎会找到我的住处?”
他不敢回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思索片刻,林熹桐终于明白——昨日在村子里,自己便是一直在他目光之内,从村子到济仁堂,再从济仁堂到家,他一直在跟自己。
对于他的跟随,林熹桐浑然未觉。
即便他只是一个孩子,林熹桐还是猝不及防地冒起一层冷汗。
“我……”
他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可是不敢开口。
“你这一夜,都是在我家门口?”
与方才的惧怕不同,林熹桐忽然有些动容。
田元点点头,“嗯”一声。
“你母亲现在如何?”
林熹桐想要帮他。
原本怯懦的目光里闪过一瞬独属于希望的明亮。
“我母亲现在已有七月身孕,可她总是犯恶心,每日面色苍白,我爹爹说是因孕如此,不曾找过医工,更不准让我去。可我问过村中生过孩子的妇人,她们都说自己不曾像我母亲那般。家中穷,请不起,可更是因为那些医工都是男子,所以我爹爹不同意。”
林熹桐不自觉轻笑一声。
不容女子为医,因医工为男病者为女而不让诊治,这二者,有何区别?
归根到底,都是对女子的欺压,残害的都是女子。
“我帮,你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