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莹尘绕两人而飞,手腕佛串依旧明亮。
月色下,莹尘趋于平静,渐渐贴近洛宋淮,在他身侧盘旋。
林熹桐很清晰地看见,那些莹尘正在进入他的体内,他的身形不再淡如雾,变得更加真实。
院中不再明亮,唯有温柔月华倾泻。
林熹桐一直拉着他的衣袖,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有手中触感仍在,她才能坚信——此刻,便是事实。
“林熹桐。”
衣袖一直被她紧拉着,洛宋淮知道她心中所想。
她在担心,她在害怕。
晨时突现阳世,洛宋淮也没能反应过来,他以为这是自己消逝前可悲的幻想。
可是她摔倒在眼前,自己又瞬时抓住她的胳膊。
心里是无法抑制的紧张,手上是无比真切的触感。
那一刻,他不能将此当做虚幻。
即便是心中渴望的空幻,他也愿意欺骗自己——这是真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自己便陷入一阵长久的虚无。
在那儿,洛宋淮见到了一个“人”。
他是阎罗王。
……
再睁眼时,又是人间。
而她,就在眼前。
“林熹桐……我在。”
他忽然有了底气,话语间便是十足的坚定。
这不再是一句连承诺者都无法实现的空诺。
长睫轻颤,林熹桐将手松开,“那你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见我?”
半月过去,她从未再返生境。
洛宋淮一愣,“我没有不愿见你,绝不是和去年一样。”
在生境时,洛宋淮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湖边柳树下等她,可是她突然不出现了。
他一直在等,好似有一辈子那么久。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人间与她相逢。
“那为什么我突然见不到你了?”
林熹桐很想问清,可是他也不知。
“或许是人间相逢不易。”
月色更加朦胧。
她偏头一望,昏暗的屋子就在眼前,“你还记得吗?”
只是疑惑,“记得什么?”
“我曾说过,这所宅院有两间屋子。洛宋淮,你回来了,那间空出的屋子不用再空着了。”
这间屋子,是为他而留的。
鼻腔一瞬发酸,洛宋淮忽然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傻的人。
他想回到阳世与她重逢,而她竟会为了一个已逝之人留间房。
房中灯烛被点燃,洛宋淮清晰看见,房中一切井然有序。
虽无人住过的痕迹,却可见主人收拾得用心。
桌上一尘不染,椅子也摆放得整齐。
林熹桐从柜中拿来薄被子,铺在床上。
“林熹桐……我……”
见她正在为自己收拾床铺,洛宋淮只觉心头刺痛一刹。
林熹桐忽然想起,鬼魅是不用睡觉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被子铺开。
眼里笑意浮现,“这间房空出很久,物件也不齐,等明日我再为你添。”
鬼魅不同于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却不忍道破。
“好。”
即使不再为人,可为了她,洛宋淮甘愿如此。
林熹桐坐在床榻上,倏尔将头抬起,与他目光相触。
“你会冷吗?”
她曾听刘妈妈说过,鬼是没有体温的。
“林熹桐,我不冷。”
房中橙黄的烛光渐渐变得微弱,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对望,却无人再开口说话。
林熹桐忽地拉过他的手,感知他的温度。
不是冰冷,而是与人一样的温热。
她又起身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与自己的温度作比。
是一样的。
洛宋淮忽然明白她究竟是在做什么。
“因为莹尘,那些莹尘是有温度的。”
莹尘的温度,便是他的温度。
“那日在珑山,是你帮了我吗?那日,也有很多莹尘。”
洛宋淮眼里闪过一瞬诧异。
见他神情,林熹桐便知答案。
“老师告诉我,若是我能在珑山为他采来夏枯草,他便收我为徒。摘下夏枯草返回时,我却迷路了,我以为自己要在山上过一夜,可是突然出现许多莹尘,它们带我找到下山的路。”
“在山林里迷路,不知怎的,一切恐怖之事尽数入脑,人常说山林里有鬼还有吃人的野兽。可是莹尘出现了,我便不再害怕。”
案上烛光跳动,映在林熹桐眼中。
“那你会害怕我吗?”
洛宋淮突然问她。
“我怎么会害怕你?”
林熹桐不解。
他一脸认真,“我也是鬼。”
人死后,便是鬼,即使重回阳世,依旧是亡魂之身。
“洛宋淮,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和人们所恐惧之物不一样的存在。即便世间有人惧你,可我永远不会和他们一样。”
林熹桐走近一步,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她不恐惧,更不会因他是亡魂而远离他。
洛宋淮只觉心尖颤动,因她的突然靠近,更因她的真挚。
他抬头,别过她的目光。
在林熹桐视线之外,有她看不明晰的微微扬起的嘴角,更有她看不见的如沐春风的心。
“你如今,已留在济仁堂随老师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