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朝风口,偶尔几丝冷风吹进来,也被他挡了去。两人之间总算留下一点微薄的热量。
顾况还在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身畔却传来稳定的呼吸声。
程遥青睡熟了。
顾况的手移到她的手上,入手果然冰凉。顾况觉得程遥青最近总是心情不大好,忧思过重,容易成疾。手脚冰凉便是第一步。
他略微敞开衣襟,将程遥青的手拢进去。冰冷的五指贴在他的胸膛上,就像一块数九玄冰贴了上来,顾况被冷得一激。他又将程遥青的腿夹在自己腿间,整个人如同八爪鱼一般挂在自己身上。
不到一刻钟,她的手脚便略略回温。顾况心头挂念的东西一放下,便也毫无滞涩,意识昏沉,睡了过去。
就在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洞外风声如尖啸。室内温暖如春,身前挂着他心爱的女人,沉梦正酣。
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竟也觉得无比满足。
*
程遥青领着虎贲军中的先锋一路向北,根据草原上马蹄的痕迹,一路上碰到了两三股小支的北狄军队,都大获全胜。
大家志得意满,行进得势如破竹。有时候程遥青甚至得压着速度,否则殿后的大军会追不上。
从白天走到晚上,渴了喝河中的雪水,饿了便吃干粮,偶尔遇到脱逃的野兔,打个牙祭,充实肚皮。十天半个月下来,众人身形都紧实了一圈,原先懵懂的小兵也面露精光。
到了傍晚,他们就选取一处河岸扎营。
顾况每次都凑到程遥青边上,程遥青不置一词,默许了他的行为。
她有时候半夜蓦得醒来,感到自己身体被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顾况特别喜欢将她的手脚放在衣服里暖,像个不知疲倦的小火炉。
程遥青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于这件事情如此在意。
明明捂手的时候,他都会禁不住打个寒颤,可是还要把她的手脚都紧紧贴在肌肤上。这个人可能有点傻,程遥青想。
又有时候她会听到顾况暗自压抑的闷哼。她有些失笑,顾况早就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日日抱着她一个大活人在怀里,没有异常才有鬼。
她要滚出顾况的怀抱,少年人却不乐意,手臂紧了紧,把她箍在怀里。程遥青疑惑,自己是不是变相成了顾况的被子,否则他为什么把自己圈那么牢。
她暗暗凑到顾况耳朵边吹气,说要不要姐姐帮你。
顾况却不言语,只是亲亲她发顶心,不让她动弹。
程遥青也就此作罢。
*
再往前,便是黑风峡了。此处深入草原腹地,草原上蜿蜒的河流,都是黑风峡两山之间流出。黑风峡是一片巨大的山岭,绵延在天边,其中嶙峋怪石,羊肠小道,无所不有。
他们必须得越过这个凶险山脉,才能到达札答兰部的腹地。
而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有座山叫太常山。
这是十年以来程遥青第一次回到顾净身死之地。
她却没有余暇悲伤。
黑风岭地势险恶,便于设伏,如果有人隐匿于森林之间,只怕等他们攻到近前才能发现。她的心思,都在好好筹谋如何行军上面。
思忖过后,她将一支百余人的小队分成三纵队。先遣者唿哨探风,留中者稳步推进,殿后者时刻警惕回马枪。在扎营的时候,程遥青也选择了隐蔽的场所,还增加了望风的士兵。这么折腾下来,众人都神经紧绷,风声鹤唳。
可是,一连几天,一个敌人都没有遇到。
军中渐渐就有不平之声传出。
有人说她束头束脚,若是急行军,三天可离开此地。
有人说她过分小心,既然一路上没有碰见北狄人的埋伏,就该放下心来。
程遥青没有理会这些风言风语。
她知道,自己作为决策之人,每一样决定都该承担一定的风险。
可是顾况却颇替她打抱不平,那些在背后说程遥青坏话的人,有的少了水囊,第二天又出现,有的明明和别人头碰头睡在一起,醒来的时候却头脚倒置,闻别人的臭脚丫子。
程遥青把一切看在眼里。顾况年轻气盛,忍不下一时之气,她背后告诫他不准捣乱,少年回头还是闷闷不乐。
“师姐,兵书上说的和你做的一模一样,凭什么他们这么背后污言秽语的。”
程遥青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
明日过了太常山,便是下坡路。在下坡中设伏的几率小了不少,捱过这一天,军中那些愤愤之言自然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