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的铁矿,来自城寨的后山;铁矿被挖出之后,通过小车运送到高炉;高炉中的煤炭,来自他左侧的一处仓库模样的地方,由于煤炭易燃,仓库前后环水,看起来这水是引了山上留下的泉水,作防火之用;精铁水被炼出之后,会被一波波送到顾况右侧的露天营场之中,在那里,铁水被揉成通红的铁块,经过反复捶打,进一步去除杂质。
结合顾况在《天工开物》上看到的内容与他的一点点推断,顾况基本上确定了这个地方的工作方式。
这地方工作的人,都面无表情。
那是被当成牲畜一样驱使之后的麻木。
顾况悄悄从地上抹了一把煤渣,往自己干净的脸上手上一涂,彻底融入了这样的环境。
那领头的人带着他们拐了个弯,似乎要把人领到最费力气的锻铁处。
而顾况的目标,是这座城寨腹地的一间府廪模样的建筑。
这个建筑与其他相比,清闲得多,也显眼得多。屋檐高啄,长得与大理寺的公府有那么点相似。
顾况心下推断,这里就是整座城寨运营的核心。
他有一种预感,进入了这屋子,所有的秘密都将得到解答。
趁着又几个推着小斗车运送煤矿的人穿过他们的队伍时,顾况趁乱往外跑了几步,从一人手里拿过一辆小斗车,沉声道:“我来。”
那人乐得见他接盘,手一送,就把这小斗车给了顾况。
顾况闷头向高炉跑去。
这小斗车只用独轮行进,顾况刚一接过,还有些掌握不好平衡,那煤渣的尖尖眼见就要倒下来。
若是真的翻到了,那可真是暴露自己了。
顾况心中慌乱,几乎无法呼吸,感觉握着车柄的手都在颤抖。
这么一抖,他却忽然找到了那种微妙平衡的感觉。
顾况心下大喜,赶忙加速把煤渣运到了高炉处,再推着空车往回跑。
眼见离府廪似的建筑越来越近,顾况果断地把小斗车往旁边一搁,猫着腰,绕到府廪后头。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做到了!
顾况寻到半扇开着的窗户,向内一窥,发现这里空无一人,翻身跃上窗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房屋内的灯光,相较外头的灯火通明,要暗一些。
顾况眨眨眼睛,适应了这昏暗的室内环境。
这建筑只有一间,四周摆满了实木打造的柜子,还有几张案几。看起来,像一个办公用的地方。
顾况心道,找对地方了。
他竖起耳朵细听外头的动静,先是拉开了几个柜子,却发现柜内空无一物。
失望地阖上柜门,顾况才发现自己的搜寻思路有错误。
这地方一看就隐秘,所以主事之人并不会刻意藏起最重要的东西。他应该从最常拿放的书桌开始寻找。
说干就干,顾况挑了一张看起来使用痕迹最多的桌子,一张张翻开上面的纸头。
大部分都是炼铁方法、产量、改进。
难道还是找错了地方?
顾况仔细摸了摸实木书桌,在桌下摸到了一把钥匙模样的东西。
就是这。
他把钥匙在孔中一旋,果然,这锁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一本薄薄的册子。
顾况屏住呼吸,拿起册子,把锁原样转了回去,又把书桌上被他弄乱的纸张归位复原。
然后终于捏起纸面,翻开册子。
下一秒,心下大骇。
这纸上写的,赫然是三个大字。
石文镜。
他知道这是谁。
石瑞的父亲,那个发妻逝世半年就续弦的兵部左侍郎。
他好像忽然想透了什么。
是啊,京城官员中,没有姓刘的,可是续弦带过来的孩子,并不一定要改为继父的姓氏。
顾况一时间心乱如麻。
若是石伯父…石文镜背叛大夏,与北狄勾结,那一切便合理起来了。
兵部左侍郎虽并不是什么高官,但手握实权,要真说起来,与人硬碰硬,石文镜可不会怵。
他不知得了北狄什么好处,要谋害将军府,谋杀顾老将军,乃至祸乱大夏,臣反君纲。
一想到自己在不久前去过兵部左侍郎的家里,顾况现在就直犯恶心。
另一个幽魂般的念头也进入了他的脑子。
他的好兄弟石瑞,对此,是知情呢,还是不知情?
就在顾况思绪发散的时候,房屋外传来一叠声士兵的吼叫。
顾况侧耳听去,因为离得太远,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抓住……人……”
他心下一紧,难道是师姐悄悄跟着他过来,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