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青刚走回罗大娘和祝婆婆落座的厢房,就碰上陈寺员扶着两人出来。
也不知陈寺员给罗大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下去,罗大娘饱经风霜的脸上,忧虑之色已经大大减少。
她甚至慈爱地抚摸了一下陈寺员的肩膀。
陈寺员把他们送到门口,委托门房交了辆车,欢欢喜喜把罗大娘送了出去。
程遥青看了陈寺员那张笑得真心实意的脸,心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小小寺员也是个人物,竟能将罗大娘顺顺利利哄走。
或许是由于这次有官府的人出面,程遥青一行人坐上的人力车宽敞了不少,三个人都得以安安稳稳坐在车厢中。
拉车的师傅跑得又稳又快,周遭店铺酒楼飞速掠过眼前。
香粉、丝帛、珠宝店门口顾客如织,茶楼、酒楼之上人来人往,彩楼相对,绣旆相招。
京城繁华,真是其余地方无法比拟。
程遥青心下暗叹。
她本是临安人,出身粉墙黛瓦的江南水乡。临安虽也是座富饶的城市,但是拿来与京城相比,着实有点小巫见大巫。
后来为了顾老将军的诺言,戎马倥偬多年,去的大多是偏僻苦寒之地,更是无法与京城相提并论。
心念一转,程遥青又想到顾况。
不知这小子此时正在做些什么。
按照程遥青对他的了解,顾况应该乐得不练早功,然后在院子里捉虫看鸟,画画沙画儿,不亦乐乎吧。
一路思忖着,时间便过得格外快。
车子已经来到了罗大娘的门口,祝婆婆小院的院门也已经露出了半扇。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程遥青心中腾起。
不对。
她心中莫名有些惴惴不安,比将军府大火那日更甚。
定睛看去,院门还是那扇院门,但总有些异样。
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她的心头。
我走时,门缝有留那么大么?
程遥青赶忙叫停了车夫,让祝婆婆先扶罗大娘下车,转念一想,又多嘱咐了祝婆婆几句注意安全,听到响动不要出屋。
安顿好两位老人,程遥青打发走车夫,自己独身一人背贴着墙沿,一步一动,探查小院。
到了祝婆婆小院跟前,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院门。
大门应声敞开。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武器或者攻击,整个小院空无一人。
顾况不见了。
有人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犹如黄钟大吕一般,震得程遥青腿脚发软。
顾况的卧室房门洞开,不消走进去便能看到里面凌乱的卧铺,显然是有人仔细搜寻翻找过了。
难道是他们带走了顾况?
这是程遥青下意识的判断。
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她瞥见大树底下一道不起眼的拖痕。
这道拖痕长且浅,直伸到顾况卧房背后,并不均匀。观其形貌,像是有人在这沙地上打了个滚。
她的心一下子回笼了一半。
顾况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虽然程遥青不待见他,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无论是小时候用祖父找的替身代他习武,还是将军府失火那夜从明德湖逃生,程遥青都意识到,顾况总能审时度势,在危机重重下作出不拘一格的举动。
简单来说,顾况滑不溜秋像条泥鳅。
她应该对顾小少爷的应变能力有信心。
程遥青追踪着顾况留下的痕迹,到了自己卧室窗后的院墙。墙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响动。
隔墙有人。
*
刘公子的指节每敲一下,都如一柄重锤敲在顾况的心上。
这下可真是瓮中捉鳖啊。
又或许,他不是鳖,而是一只浑身泥水的泥鳅。
顾况惊诧于自己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开自己的玩笑。
他把程遥青的刀紧紧握在手中,心道,若是这刘公子要探入水缸,他拼死也要给这人当头抡一刀,把他的脑袋开个瓢。
握住了印有纹路的刀把,就像是握住了师姐的手。顾况体内莫名充满了力量,刚刚因为缺氧而混沌的大脑也多了一丝清明。
背靠这这丝仅存的意志力,顾况等待着刘公子的头出现。
可惜他没能等到自己亲自动手的机会。
缸外传来一声惨叫,很快却又转为闷声打斗。
听声音,惨叫来自刘公子。
顾况再也憋不住气了,浮上水面,两眼倏得一亮。
是师姐!
师姐此时就像话本里救美的英雄,从天而降,就他顾况于水火之中。
这是师姐第几次救他了?
明德湖底一次。
巷外水缸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