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峰人生中挨的第一记巴掌,拜章夏所赐。他体会到巴掌清脆的声音过后,是久久的麻痛感。
体会到一记巴掌的力度真的好大,大到可以振碎一颗完整的自尊心。
这次,他彻彻底底地败下阵来,带着凉透的心和破碎的自尊铩羽而归。
可章夏的掌心又何尝不是散着久久的麻麻的痛,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打人,仅仅为了挣脱身体,挣脱那无助的痛苦,以至于靳峰走后,她还在不停地抽泣。
她到底被靳峰强迫着,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恐惧,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么反感亲密接触,不仅仅是心慌冒汗这么简单,而是打心底里觉得亲吻和触碰这个动作令人恶心。
恶心得让章夏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阵干呕许久,血液冲到脑中,大脑皮层全被顾林威的面容侵占,她又被迫直面那幕她一直躲避的画面,连心理医生都没问出来的事情:顾林威在回来的高铁上吻了她。
那天,两人坐在高铁从南城回海城,起初,章夏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任他靠着她的肩,章夏甚至为了能让顾林威舒服些,刻意挺直了腰,两人眯着眼,都困意十足。
突然章夏感到双唇温热,一抬眼顾林威已经吻了上来,她直接推开他,皱着眉,嘴里散着他口中药的苦味,冲他喊:“你过分了!”
顾林威像有所预感一样,没有抱歉,只说:“就当是告别吻吧。”
章夏被他眼中的凄凉绝望震慑,一时心软:“到了海城再跟你算账!”
顾林威又攥住章夏的手,握得很紧,列车呼啸飞驰,斑驳的日光一层层地洒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渐渐没有了力气,他好想睡觉,那深沉的困意仿佛能带他奔去最安全的地方。
顾林威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松开手指,再没醒来。
那突如其来的死亡带给章夏的惊恐,令她到现在都没办法摆脱。
从此,身体与恐惧连接,成了病,一旦有人想握住她的手,贴近她,亲吻她,她的身体会直接与恐惧对话,产生应激反应,不受控制。
可是靳峰理解不了,也不知全貌,企图用他的力量优势压制住章夏,逼着她直面绝望,同时博一下希望。
但结果却逼来一记巴掌,只得心如死灰地离开了,靳峰临走时,房门“嘭”地一声关上,是两个人故事结束的声音。
最后的赢家,大抵是顾林威吧,他拿走了她的吻,没让章夏再属于他人。
门一关,章夏的电话铃声恰巧想起,吴琳慧的兴奋的尖叫声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章夏!大半夜的,人事部特意通知我 ,你明天可以上班了!”
章夏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吴琳慧不以为然,继续激动着:“靳总太牛了,是他让调查组不弄清楚不许下班,结果半夜就出给了调查结果,太夸张了!”
她边说边笑,却不见章夏给她任何反应,便问:“你睡了?”
“嗯,是。”
章夏的心情还没平复,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又涌起一道涟漪,她知道有问题的人不是靳峰而是自己。
这一夜,一道走廊之隔,两个无眠的人,仿佛都在等待天亮,等待着太阳照常升起,等待一个重新出发的自己。
他们拥有同样坚定地离开彼此的决心。
靳峰早早出门,西装革履,精致精明,俨然带上了那副完美的社交面具,完美地掩盖掉昨晚心痛的余温。
他瞥见对面房间里的打扫阿姨在换床单,便知道章夏已经在更早的时候退房走了。但这些已经和他完全没了关系。靳峰不闻不问。
哪怕几分钟后王永刚打来电话告诉他章夏坐最早的高铁回海城了,靳峰也只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这一天的靳峰看似与前日无异,依旧站在论坛讲台上侃侃而谈,依旧是那个在媒体镜头下闪闪发光的行业翘楚,是聚光灯下让备受瞩目的业内开拓者。
他有些过于理性,将碎落一地的骄傲又一片片拼起来,手起刀落,不要他的人,他也不会为她回头。
靳峰甚至认为自己终于逃出了爱的陷阱,获得了自由,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只为理想事业聚力,无需再分担精力去处理没有头绪的感情问题。
在论坛上,他提出让每个家庭实现零碳目标的理念,并详细阐述亿东科技如何围绕这个理念突破技术壁垒,全力打造新型绿色智能家电,讲得眉飞色舞,在一片欢呼声中落座。
摄影师的镜头对着他按着快门,那副示人的皮囊依然自信傲慢,依然目中无人又漫不经心。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瞥着闪进的信息,吴琳慧照例向他汇报章夏的近况:【靳总,章夏来上班了。状态不错。】
靳峰毫不犹豫地回复:【以后不用汇报她的事情了。】
吴琳慧回复:【收到。】
像接到新的指令一样,反应迅速,绝对服从。
至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靳峰和章夏之间再无联络。哪怕是两人共同认识的人提到对方,他们也不愿多说,最好一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