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浅的眼睛。警长想,自他从警探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位置,他已经和数千名嫌疑犯在审讯室中面对面过。有人在和他交谈时目光慌张躲闪,有人故作镇定恍若无神,但在他直视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瞳色如此浅的,浅到他无法依靠直觉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就像一张纸上的颜色过淡时,他可能都辨认不出来纸上画的究竟是什么。
身边的中尉还在兴致勃勃地分享他的计划:“我们已经完成地形分析,有机会包抄到徘徊者身后那栋公寓的消防梯后从室内穿过楼层接近并将其制服……”
“如果是你,”警长说的话却不符合中尉的预期,“如果是你,你会相信谁?”
“什么?”中尉错愕。
那必然是墨菲市长,警长在问出口的下一秒回想起中尉雄心勃勃势必要将两名义警拿下的态度,一如之前的他自己。可他现在却迟疑了。
“出了什么问题吗,长官?”中尉看出警长的表情不对。
“我挺讨厌义警的,”警长的话在听者耳中显得莫名且不必要,整个NYPD就找不出几个义警拥趸,而负责蜘蛛侠抓捕专项小组的人更理所当然地对她毫无好感,“但我没有授权过向媒体公开那个孩子的身份信息。”
其实在通过蜘蛛侠的初次出现时间和梅茜·琼的交际圈范围比对,再结合他们在愿景学院收集到的口供漏洞判断,将嫌疑人缩小到格温·史黛西身上后,专项小组中的警探和警员们曾争执过是否应该公布案件进展——他们无法掌握一位蒙面人的行踪,只有披露面罩之下的真实身份能逼她现身,然而另一方面——“她还是个孩子,”他想起自己的考量,补充,“即便是个危险的孩子。”
然而就连警方自己都举棋不定时,却有人先一步替他们作出了决定,将史黛西的名字捅给了报纸。是市长办公室做的吗?
“这里有什么不对,”警长办结过诸多大案,纵然追捕义警上一再受挫很容易冲昏他的头脑,直觉与理智却尚未被激情与怒火蒙蔽,“她太着急了。”
专项小组中的警探了解警长的顾虑,点头:“市长办公室无权干预NYPD的办案决定,呃,我知道她有权削减我们的预算和裁撤职位,但插手案件进展是对三权分立的侵蚀……”
“扯什么屁话,”警长打断,“我是说市长为什么要曝光蜘蛛侠的身份?她那个位置上的人要发愁的事务一大把,捉个义警对她来说优先级有那么高?”就连他们都还未从愿景学院获得可以佐证史黛西就是蜘蛛侠的学生档案,市长如何笃定他们筛选出的嫌疑人没错?况且市长比他这个专抓蜘蛛侠的人更关心蜘蛛侠算什么情况,总不能是墨菲跟蜘蛛侠有私仇吧?
“市民们有愤怒并不奇怪,而蜘蛛侠跑出来搞音乐表演也的确符合她的作风。”但市长为何能如此有预见地安排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公共发言,她急着堵住蜘蛛侠的嘴,是担忧后者会说出其知晓的什么?
警长回望一圈,墨菲的眼睛正从结束直播的大屏上淡退,而蜘蛛侠还举着她的麦架站在小圆形的鼓凳上,等待着市民们的选择。警长研究过蜘蛛侠的所有行为影像,包括新闻报道、市民拍摄的油管视频、和NYPD的执法记录仪,他甚至在这几天看完了所有腕带乐队的演出录像用以侧写嫌犯心理,然而所有影像中的蜘蛛侠都不如现在的她那样。那是一种她从未表露过的肢体语言,肩膀略微内收,膝盖因为长久的等待而细微地倾弯,视线向下垂坠。
这一切,在警方的侧写分析经验里,叫做紧张。
这是她的孤注一掷,她在担心自己再一次不被选择。
警长有了决断:“我原本想不明白,但是现在好像有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