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抄完钥匙、账簿,周权命人将管事人与衙役统统押回了军营。
有了钦差腰牌,很多事都好办了许多。等明日他便可以征用槐南县的监狱,把仓廪管事人,与之前带头劫掠军粮的那六人送入监狱关押。
周祈安全程跟随周权一一查抄仓廪,办完事时雨已停了下来,夜也深了。
淋了两个多时辰的雨,周祈安浑身肌肉酸痛无力,眼球像一口烧干了锅,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
周权回过身,见周祈安状态不佳,伸手摸了摸他后脖颈,见他颈部连着后背那一片都烫得骇人。
周权留了一千个状态尚可的人手驻守此地,等明日一早再派人换防,其余两千人随他撤回军营。
几名士兵把马儿牵来,周权问他:“能骑马吗?”
周祈安已经烧得意识不清,刚刚勉强打起精神差抄完仓窖,此刻便只想松懈下来,捂进温暖的被窝里沉沉地昏睡过去。
他揉了揉自己的大臂,只觉得手臂酸软,十指也使不上力,恐怕控不住缰绳。
周权便把他拱上了自己的马,在身后环着他,双手攥住了缰绳,“策”了一声驾马出发。
周祈安坐在马背上,身子无力地随马儿奔跑起起伏伏。周权宽阔的胸膛在背后罩着他,让他感到温暖多了。
他一个没爹没娘,身子又如此羸弱的人,在这冰冷的乱世若没有周权罩着,恐怕早死了十几回了吧?
麒麟聪明伶俐,不需要人牵,自己便跟在了他们身侧。
周权手脚很长,环着周祈安驾马倒不成问题,只是没跑多久,周祈安便彻底昏睡了过去,上半身耷拉下来。
周权一手揽着他,一手控着缰绳,怕他掉下来,跑得便十分吃力。
跑了一会儿,周权勒马停了下来。
他把周祈安扶正了些,看着越长越大的祈安,觉得还是小时候省事,用被子一包,往身上一绑便完事了。只是紧跟着,便又想起来那震天动地的哭声,和尿他的那一身……
他对一旁随他勒马的士兵道:“你们先回营寨,叫伙夫营烧热水,煮姜茶,叫军医配些风寒药先煎上。等大伙儿回了军营,都泡个澡,喝个药再休息。”
“明白。”说着,大家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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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权、李青和几名士兵回到了营寨时,整个寨子已万籁俱寂,只剩伙夫营、勤务营还在小动静地忙活着。
户部帐篷已经熄了灯,周权便把他背回了自己帐篷,见帐内备好了木桶和热水,便喊来两个勤务兵帮祈安宽了衣,只留一身中衣,让他合衣躺进了木桶中。
雾气腾腾的热水逼退了他全身的寒意,中间又添了几次热水,周祈安迷迷糊糊间感到舒服了许多。
中军营帐分为内外两侧,中间用帘子遮挡。帘子内是周权休息的地方,外侧则用于办公和开会。他们平日吃饭也是在外侧。
周权留了两个小勤务照顾祈安,自己在外侧书案上把白天没忙完的公务忙完,进了内帐,见祈安已大出了一身汗,此刻正踢了被子呼呼地睡,摸了摸他额头,烧也退了,便出了中军营,到怀青的帐篷休息去了。
怀青今夜带人守着粮仓,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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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治病,不懂得何为温补慢调,向来只讲求一个“快”字,昨夜给大家都下了剂猛药,今日一早,大家便都生龙活虎地起了床,没有人感到有何不适。
周祈安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见自己在大哥帐内,床边还有两个小兵守着他。
两个小孩儿年纪都不大,大一些的十四岁,名叫张禧杰,小一些的十二岁,名叫方小信,听说是去年大军北征,在启州捡来的两个孤儿。
北境不太平,北国人一吃不饱便跑来打家劫舍,还掳掠人口,他们的父母都死在了北国人的弯刀下。
他们军队好像一直有捡孤儿的传统。
他和大哥是义父捡的,怀信哥、怀青哥是大哥捡的,他们行军打仗也会随缘捡人,编入军中做个小勤务,平日里帮主将们跑跑腿、传个话,好歹也能混口饭吃。悟性高的也会教他们习武,日后出了师,也能留在身边当个近卫。
两人趴在他床边睡着了,见他醒来,张禧杰跑去喊军医,方小信则要给他倒茶。
方小信摸了摸茶壶,见茶水隔了一夜早凉透了,正准备再煎一壶来,周祈安便道:“不用,你把那茶壶给我。”
方小信便把茶壶端了过去。
周祈安便远远对着壶嘴,把一壶茶全喝了进去。
过了会儿,军医来了。
军医性格十分豁达,平日里见惯了战场上东一条胳膊、西一条腿的血腥场面,对这些小病小痛便治得十分佛系,摸了摸他额头,见烧已经退了,便捋了捋须,岁月静好地道:“没什么大碍,二公子多休息便是。”
下了床,出了内帐,见外面空空荡荡,也很安静。
行军沙盘上插满了小旗,饭桌上给他留了饭菜,案上则摆满了书册和地图。
周祈安扫了一眼,见大哥昨天从他身上摘走的腰牌,此刻就在书案笔海里插着。没了腰牌,他便出不了营寨,相当于被软禁在了军营。只是大哥没允准,这腰牌他也不敢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