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义昭一边翻资料一边嘟囔道【这人都走了还能有什么说法,就是必须得法办、得赔偿呗;那个音乐老师,还是校领导的亲戚呢,家里和港南区教育局某领导还沾亲带故的;喏,这边写了,死者家属要求完全遵照法律程序处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至于其他的就没记录了,最后一审判决下来双方都没异议、自然也没上诉啥的,好像都想快快把这事儿了结翻篇、早早息事宁人罢了。庄家这边还被判赔偿对方家属一大笔钱,所以庄瑾雯她母亲到处举债、之后一个人打好几份工,直到庄瑾雯大四快毕业了,她家才慢慢把钱款全部还清。】向义昭从资料从抬起头,疑惑道【不是,欧队,我说这事儿和我们手里的案子有关系么?对庄瑾雯作为爆/炸/案的嫌疑人有影响么?】欧仲霖紧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和匆匆穿行的行人,有点心不在焉地回道【哦,诶,我老毛病犯了,就是好奇庄瑾雯的心理状态才多问几句;啧,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看来和案子应该是扯不上啥关系。算了,你继续说吧,庄瑾雯她母亲又是怎么走的?】欧仲霖的那副样子明显是有些想法,但既然眼下他不急着说,向义昭当然也不着急问,便接着为唯一的听众概括手里的其他资料,回道【嗯,她母亲的去世的那事儿倒是简单明了得很,就是单纯的意外,不过人不是在我们粤港市内的辖区没的。大约一年半前,庄瑾雯大四刚毕业,大夏天的又特大暴雨,她妈就在她学校附近某个小巷斜坡上从楼梯摔下去了;那个小巷子又窄、楼梯还特别陡、垃圾杂物也多,平时附近居民只有赶时间抄小道才会从那儿走;验尸结果推测庄母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又因为是工作日还大暴雨天的,那个时段附近也没几个人路过,所以后来庄母被人发现的时候早没气了,就只能拉去医院让家属认领了。反正下湾辖区的警署做了全套现场勘验,基本流程都走了,到头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最后判定是单纯的意外,结案了。】
欧仲霖看着前方终于部分通畅的道路换挡踩下油门,抢到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绿灯,随口问道【庄瑾雯她从来没有住校对吧,那既然她都大四毕业了,她妈还去学校附近干啥?是参加毕业典礼还是什么表彰活动么?】向义昭翻了半晌资料却不答话,欧仲霖问了第二遍后,他才为难地回道【哎,这就真不知道了,结案报告里也没写明白;欧队,你可别拿这来难为我呀。当时接警的正好是庄瑾雯学校附近的辖区警署,笔录里倒是有提到他们接待和走访家属时,庄瑾雯的情绪异常激动、几乎没法正常地配合警署工作;根据笔录所述,庄瑾雯只知道那天是庄母的休班日,以前遇到休班日庄母一般是主动为其他人顶班、能多赚些工钱;后来家里的债陆陆续续还得差不多了,遇到休班日庄母就会在家里做一大桌好吃好喝的,等庄瑾雯下课或做兼职回来母女二人小聚一下;但当时庄瑾雯情绪实在不稳定、颠来倒去也说不清楚为啥大雨天的她妈要跑去她学校附近、又到底是去做什么。】向义昭随后又列出本案作为意外结案的其他依据,道【首先下湾区警署的尸检报告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庄母右腿关节本就有陈旧伤行走不便、身上没有任何与滚落摔伤或碰撞伤不符合的其他内外伤痕迹,各项毒检药检也没有任何异常;其次庄母去世后的随身物品全部经过庄瑾雯一一确认、其中也没有任何财物损失。只不过那附近就这么一条小巷子,平时天气好的时候上下行人都不多,何况当时是恶劣天气;附近一没监控,二没目击证人,而且庄母的尸体被发现时周边都被大雨冲刷个把小时了,就算真有什么其他线索指向此事非意外,等警方到了现场也啥都没剩下,他们又能如何定性结案?】
语毕,向义昭苦口婆心地劝道【欸,欧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证据黑白分明的情况,如果不是庄母自己脚滑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就只能是被其他行人故意或无意推下来的。可你看啊,庄母一个普通家政工人,社会关系简单明了,早年丧夫、一人打几份工拉扯大女儿,再说家里欠的钱才还清呢,肯定比谁都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平时低眉顺眼地看别人脸色吃饭做事,主动去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有谁会平白无故一路跟着她到下湾区、就是为了去害她?排除了故意杀人的可能性,剩下一种不就只能是当时旁的什么人无意碰撞导致意外,那出了人命又没人看到,对方事后肯定不会站主动出来认罪嘛。而且下湾区警署结案后,这起案子又转到户口所在地港南区来归档,辖区警队和街道民警也对庄母做了基本社会关系调查,实是查无可查,结果确认无误才结案的。欧队,我说你也别多心了,一天天的手里的案子还不够我们忙活的么,瞎操这份心干嘛;不是事事背后都得有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人家都查得这么小心了,这结果你就接受了吧。】欧仲霖好似接受了向义昭的解释,耳边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及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刚提起的兴致便只能稍稍作罢了。
试想一个行迹目的不明确的中年妇女,某日在其非日常活动区域内失足跌落而亡;欧仲霖内心显然没有被向义昭的劝解说服,但结案报告里的每条线索和证据都确确实实表明这是一场无懈可击的意外,他除了一点疑惑和猜测外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知道向义昭接下里肯定是又要追问庄母的死亡与他们手里的爆/炸/案有啥关系了,欧仲霖提前截胡、主动掐断了话题,敲着方向盘等待再次拥堵的路况,转而问道【行行行,我心里都有数呢。欸,对了,民警今天走访庄瑾雯社会关系结果如何?旁人都怎么说她在校期间和在家里的情况,特别是私生活之类的?】拉扯了半天终于回到手中的案子上来,向义昭打起精神来,汇报的可一点不含糊,回道【就庄瑾雯家那情况,这几年全靠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支撑她完成学业。她本来在初高中成绩就非常好,不然摩里根文理学院也不会让她免学费入学,后来大四毕业还直接保研。不过民警在走访时得知庄瑾雯保研属于特殊情况,具体来说是其中一个候选人突然放弃名额选择出国,按顺位就把那名额给她了;庄瑾雯大四毕业离校后才通知她九月份回去报道,当然也是给的全额奖学金和补助。反正这庄瑾雯,从大学到研究生,这些年上学不花钱罢了,反而是来赚钱的了。】
欧仲霖面无表情地听着概括,向义昭又往下翻了翻,继续说道【根据庄瑾雯的导师和同学反映,她在校期间交际面比较窄,平时就是图书馆和教学楼两点一线,其余大部分时间好像都在到处做兼职、基本也看不到人,但对于学院和校方举办的一些晚会活动啥的表现得比较积极,毕竟专业相关又能多多长脸刷经验嘛。庄瑾雯的导师好像是啥下湾区业界大牛,根本懒得为些小事和我们民警浪费时间,草草提了几句庄瑾雯平时上课和做课题都非常积极认真,成绩自然不用说了,论文进度和质量是全组最不用他操心的一个。民警也问了一圈同学,庄瑾雯与同专业学生以及课题组同学的关系就是点头之交吧,他们知道班上有这号人儿、说校内晚会上都看过她作为主持人的专业表现,但私下里觉得她虽然天天脸上挂一层笑,但实际上性格很内向很高冷、男生不敢追她,女生也不和她抱团,反正之前上课和小组作业相互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人和她闹过矛盾。总之一句话,和庄瑾雯不太熟,问到具体的他们都说不上来,和导师的泛泛说辞其实差不多,更不可能了解庄瑾雯的喜好或情感生活了。】
向义昭甩了甩举着平板有些酸的手,指着后面几页其中一些段落,道【至于庄瑾雯家原住所的那些老邻居,都和她父母一个厂子里上工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就算后来连着十几批职工被买断了,许多双职工家庭不都还跟那儿家属楼里住着么,所以邻里关系一直不错、基本都看着她长大的。据他们反映,庄瑾雯这姑娘小时候实在太惹人爱了,生的白嫩水灵,小胳膊小腿圆乎乎的,见了谁都咧着嘴笑,活泼热情、嘴甜懂事,左邻右舍都稀罕这丫头;再加上她从小生活学习都很自觉,连厂办学校的老师都隔三岔五逮着机会夸她一夸,特别是年末厂里加班,庄父庄母排班表错不开俩人一起三班倒,她根本不要旁人操心,午饭晚饭要么在哪个老师家吃、要么就随便哪个邻居家吃,有时晚上还睡老师家里。即使后来厂里买断了、庄父庄母为了生计各自在外奔波,学校老师和邻居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她。真可惜了,没想到买断后才过了多久,她爸就闹出了那事儿,从此周围人便和庄瑾雯母女隔阂了、邻居几乎再没见庄瑾雯笑过,不过她还是那么懂事、学习还是那么好、啥也不用人操心,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是完全不一样了。。。】
欧仲霖对这个毫无波澜的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向义昭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嘛,民警走访中倒是遇到个同课题组的学姐和她走得稍微近些,因为庄瑾雯刚入组的时候经常向那位学姐请教研究方法和数据源方面的问题,而且俩姑娘都爱自己做饭带饭,一来二去就成固定饭搭子了。那位学姐说她们之前一起吃饭聊天,庄瑾雯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比较健谈、分享欲比较足;期间提过她有个从小玩大到的闺蜜,叫陶诗羽,庄陶两家人本是同厂的工人,还是隔壁邻居,俩丫头玩得跟一对亲姐妹似的,而且陶诗羽的成绩也非常好,还很巧的同样靠着奖学金上了摩里根文理学院,不过是在外语院学法语的;似乎一开始就是陶诗羽拉着她去蹭大课,后来庄瑾雯才决定修法语双学位。学姐还说庄瑾雯和陶诗羽两人都没住学校宿舍或下湾区,而是在港南区一起合租,不过陶诗羽大四毕业后不久,就和谈了三年多的男朋友结婚并搬出去住了。】欧仲霖听着觉得向义昭好像有点跑题了,刚想打断他的啰嗦,向义昭才提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道【那学姐特地和我们民警提到陶诗羽的事儿,是因为庄瑾雯之前有好几个月情绪都起起伏伏不太稳定,起因就是陶诗羽前段时间走了。具体情况人学姐也不清楚,只不过听说那小姑娘今年春节、呃、大概是元宵节过后突然流产了,胎儿才两个多月,应该是胎像不稳;但意外流产后不知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反正以后是无法再生育了。之后大概就今年五月底的样子吧,陶诗羽无声无息地自杀了,趁着家里没人吞了一瓶安眠药走的,连封遗书都没有留。】
陶诗羽出乎意料的结局成功让欧仲霖噤声了,向义昭一声叹息,道【那学姐还说了,之前庄瑾雯也因为这事儿,长时间把自己关家里不出门,不仅没来上课、缺席重要研讨会、连课题组布置的调研任务也老拖着没做、延误了大家的进度,被导师严厉批评过、差点把她踢出课题组。还是那学姐不放心呀,私底下去找过她几回、磨破了嘴皮子让她开口,大概聊了聊才知道原委;但也不知道怎么疏导她,只能劝她节哀、眼下得以学业为重,千万不能得罪导师、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前功尽弃。不过,学姐最后也和民警反映,近两个月来她瞧着庄瑾雯的情绪好像渐渐变稳定了,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在课题组做事又像之前那样积极了,看样子她是在试着走出来。啧,现在想来或许是那个安老师的随口忽悠起效果了,说着说着还真把人从低谷中给捞出来了呢。】向义昭说啥都不忘踩上一脚安辰的固执态度欧仲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思绪飞快地转动,低声道【原来庄瑾雯还有个闺蜜么,人是今年五月底走的么。。。啧,再加上庄瑾雯她妈妈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安老师之前说的有重要的人从她生命中彻底离开吧,先是相依为命的母亲、这才两年不到又是从小玩到大的亲闺蜜。。。诶,对了,让人记得联系下庄瑾雯她那闺蜜的老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看陶诗羽的流产和自杀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向义昭一听这可不正中下怀么,潇洒地一摆手,回道【嗨,这还用您老特地交代么,他们一得到这线索立马就安排上了。不过对方好像不太愿意和警方谈论老婆去世这事儿;欸,也难怪了,这才过去半年多呢,人家可能也完全没走出来。而且他也不想说任何与庄瑾雯有关的事情、只说自己和俩姑娘不是一个学校的,从前俩姑娘住一块儿就天天黏一起,后来就算毕业了她们隔三岔五小聚、自己也向来不主动参与;嘿,和老婆的闺蜜刻意保持距离,算是个男德典范。反正那小伙子没提啥值得注意的地方,反反复复说都是命,自己老婆体质不好怀孕流产是没法儿的事儿,只不过没料到来得那么突然,家里人都只能安慰她和这孩子今生没缘分;陶诗羽流产是发生在凌晨,那天他还在外地出差,接到消息大清早从外地赶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她那身子骨以后没法生了,对她的打击竟然那么大;那小伙子还说了,本来为了安抚陶诗羽的情绪,两人都开始商量,要是实在想要个孩子,去领养也成。总之从走访的情况看,那小伙子从头到尾自责得很,老是怪自己没好好在家陪老婆;陶诗羽流产前那阵子他才跳槽到新公司,一边没日没夜地熟悉业务出差加班赚钱,另一边呢,陶诗羽怀孕后,她公司就玩了一手明升暗降,被调到二线岗位收入少了三分一,由于身体原因她的兼职也做得少了;总收入少了但家里还贷压力比较大,他自己为了多赚提成,忙起来凌晨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后来流产的事儿一出,两人开始都闭口不谈,但渐渐地能讨论领养孩子的事儿了,他觉得陶诗羽应该是慢慢地能熬过去,就没看出老婆不仅是心情低落那么简单,原来是熬出了心理问题,最后竟然一声不吭自杀了。啧啧,真不知道怎么说,小两口出来工作没多久,结婚买了房买了车刚刚有个像样点儿的家,转眼就剩一个人了;老话说什么来着,贫贱夫妻百事哀,祸不单行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