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房间后,在空气并不十分流畅、几乎可以说是毫不透风的昏暗走廊里换了个气,欧仲霖便和向义昭把目标转向了走廊左右都好奇不已的闲杂人等;他一把掏出从居委会那儿弄来的几个门牌号(其中都是当年游沁蕊还活着时就住在同楼层的老住户),准备单独找那些刚才还一直探头探脑、现在反而当了缩头乌龟的、游沁蕊和游晔母子的几位老邻居,稍微聊聊天,其目的除了在赶去匿名互助会活动地点之前能稍微kill time,另外当然是想继续深入了解下游沁蕊和游晔这对母子,以及上个月底到昨天这段时间内游晔的大体情况。好言好语地问了一圈下来,二人发现左邻右舍提供的情况跟街道办和居委会总结得大差不差,反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和那几个套路,口干舌燥的向义昭已经听得耳朵和精神都要受二次污染了;不过人群集中的低收入居住社区好就好在哪个角落里都会有两三位耳朵比别人更灵敏、舌根子也比别人更长的热心肠邻居,愿意明里暗里提供一些捕风捉影的奇闻轶事,也是欧仲霖最中意的灵感来源。先前特别喜欢出头的是一位差不多和游沁蕊同一时间前后搬入这层楼的敦实大妈,大家都尊称她一声陈婆;她和她老头租住的套间就在和游沁蕊母子的单套间隔了一个门的走廊对面;你可别小看了这位身材矮小、心宽体胖、五官拥挤、声音嘶哑的上世纪遗老,她可是单元楼下座椅板凳区唠嗑拉呱大舞台上响当当的常驻选手。这不,刚才还没等欧仲霖开口呢,她就早已福至心灵地把聊天选题和标准答案都安排地明明白白的了,并且非常自来熟地拉扯着两位壮硕小伙儿的手臂,说那糟老头子又出去瞎混了,反正家里没人,一定要他们去自个儿屋里坐坐、喝点水吹吹风。
拗不过陈婆的热情相邀,欧仲霖和向义昭只得欲拒还迎地乖乖就范;三人坐定后,二人礼貌地接过陈婆递来的蜜桔和温开水,且听她慢慢道来;这故事呢,还是那么个故事,开头和结尾也并无太大差别,倒是讲到中段部分,陈婆挪动身子凑上前来,即使周围莫得旁人,她也警惕地环顾四周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道【游沁蕊那只小妖精哟,啧啧,她当然知道自己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啦,我听说她一开始还烈得很呢,几次上门找对方闹过的、想要嫁到人家家里去当个没名没份的小的;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她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当然是被人家一棒子给打出来了啦;挺着个大肚子哪里有人肯要她做工哦,没脸子回老家、又不能去要饭,就只能在这里卖肉混吃嘞。哼,那个浪蹄子,自己心里知道被男人玩完了抛弃了也就算了,哎呀,还三天两头地喝醉了发酒疯就开始嚷嚷,没羞没躁、真还怕别人不晓得她的那点破烂事儿似的、我看她指不定心里光荣得很呢!什么难听的她那张嘴没说过?反正她也脏得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特别是后来,等游晔那娃子大一点能记事了,她更是肆无忌惮嘞,只要逮着小孩子不上学在家就要把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骂骂咧咧地说上一遍,大家听得都会背了;然后再把那臭男人的全家老小和祖宗十八代拉出来狠狠地咒上一通,最后再哭天抢地地嚎上好一阵,白天黑夜都不分的嘞;谁要敢上门说她,熏都能被她的酒气给熏死,不然就是撒泼打滚要找人拼命,我们这里原先好几户就是让她给逼得搬到其他楼去了;要不是她到头来自己躲在那狗窝里病死了,我们早晚也要想办法把她弄出去。倒霉的是游晔那娃,一生下来就爹不要娘不疼,老娘还一天到晚在耳朵边上咒他和他那没影儿的老子短命该死;诶,要是游晔这小子现在真犯事儿了,那不稀奇,有这样的老子娘,娃子又能有多正常嘛?老话不都说了么、父母皆祸害;肯定是那苦命娃子上辈子欠他们,这辈子不得不来还债喽。】
向义昭这下是从陈婆的言语中捕捉到了点信息,连忙问她是否听过或知道游晔的生父姓名家世之类的情况,本来还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的陈婆突然就哽住了、她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顺顺气儿,满脸的褶子挤作一团,似笑非笑,含糊地回道【哦哟,小伙子呀,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十好几年前的破事儿了,我老太婆嘴快脑子慢,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游沁蕊可能是提、提过那个臭男人是谁,但现在问我,我、我一时肯定也说不上来了呀。】向义昭听后只得作罢,和欧仲霖眼神一碰,便转而问起了游晔平时私下生活情况,以及近期是否有什么异常行为;单看陈婆对于游沁蕊母子的态度,明显是自家那管不住下半身的糟老头儿早年间上门照顾过这对孤儿寡母的小生意,她对游沁蕊自然心里恨得牙痒痒,而原本对游晔怀着的那点同情怜悯多年来也早就消磨殆尽了;再听到游晔的名字,陈婆满脸十分嫌弃地说道【两位小同志哟,你们觉得那/婊/子/生的儿子能有啥出息嘛,没有饿死就谢天谢地啦。他平时就是个闷瓜子哑炮弹,走路低头不看路,见人从来不打招呼,嘴巴说话给鼻子听。想当年他老娘走了,我还拉他到家里吃过饭呢;真是啥样的老子娘下啥样的崽儿、不知好歹的娃子。别看他长得也算是板正个头和皮相、走路反倒没音儿的,平时大家也很少注意他在琢磨啥;只要没去上工他就窝那屋里玩电脑呢,不知道打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一天到晚乒乒乓乓的、震得人脑壳子疼;每天饿了就吃酸菜泡面和螺蛳粉,熏得整个走廊满是那味儿啊,臭死个人了!反正啊,他除了成天不出门、没有动不动就发酒疯搅得整栋楼不得安宁,我看其他习惯和游沁蕊那丫的破烂货也差不多,老娘被烟酒弄坏了身子和脑子,这娃儿就是被那电脑游戏给弄坏了性子。】
原本一直耐着性子聆听的欧仲霖礼貌且和气地婉拒了陈婆再次递过来的蜜桔,趁着她喘气的间隔重新拿回话语权和主动权,追问起游晔上个月底至今的行为举止言谈又如何、特别是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陈婆想都不用想就嗤笑着回道【你是说上个月底啊,对对对、好像真是从那时候开始游晔就有点不正常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你看、现在他这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吧,我总感觉他老娘的那精神病在他身上慢慢地出症状了?就上月底、我记得有天晚上他回来特别晚、有半夜了,开关门声音劈里啪啦的、吵的不得了;我本来眠浅,被吵醒了就开门出去看,发现游晔那屋大门半开着,他自个儿拿了个棒子似的东西在那儿乓啷乓啷地拼命砸门框子;后来我们这层好几户都被他吵醒了、只能出来和他理论;他那娃子不对劲,歪着脑袋斜眼看人,一声不吭地、恶狠狠地瞪我们几下,嘴里还在叽叽咕咕念叨什么、转头啪地就把门给甩上了;诶哟,当时他那个眼神呀,就和当年游沁蕊发酒疯、骂街找茬时的眼神是一样样的!我被他瞪得是连着几个晚上做噩梦嘞,几天睡不好觉嘞。从那天之后,我就觉得他变邪性了;平时我早上遛弯回来大概就八点半、反正九点不到,那娃子早上也差不多这点儿出门上工去,我瞧见他几回,都是大白天就神神叨叨的,出门了也不下楼、要先蹲在自己那屋门口念念有词的一阵才起来;最近这一周更是,你要是问他咋了、他就用那双眼睛从下往上斜斜地瞪着你不做声,嘴角一咧一咧的;哦哟,那个眼白都要翻出来啦、吓死个人喽。就上周日过冬至嘛,我中午包了汤圆做了糯米饭,刚好碰到他领了个小快递盒回来,本来我是好心呀,想叫他盛点回家吃去,过节讨个好彩头,他好像我稀罕抢他那点东西的样子,躲我一老婆子跟躲什么瘟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怀里揣了啥大宝贝呢;之后就没见着他人了,谁知道他在屋里捣鼓什么破烂。对了对了,昨天我们楼下那平价超市搞啥洋玩意儿,叫平安夜特惠福袋;我吃完晚饭和老头子去抢了生活用品福袋和零食福袋回来,在家门口就撞见游晔坐在他那屋门口傻笑、哎呀,我、我也讲不好那娃子到底是哭还是笑,他根本也不看人,就自己低着头窝在那角落一抖一抖的,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啥也听不清,好像说啥“是我的、是我的、都该是我的、本来就该是我的”;反正、反正。。。就是叫人听得浑身瘆得慌啊。。。】
话说了一半的陈婆再次神经质地靠近欧仲霖和向义昭,压低嗓音、挤眉弄眼地猜测道【。。。警察同志呀,不是我老婆子搞封建迷信哦,可你们说说看,这才多长时间呀,游晔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是不是、是不是撞了邪了?还是被啥脏东西上身了?不然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的娃子,怎么好好地就和他那老娘一个样儿了呢?】迎上面前二人严肃且明显不悦的神色,混迹三教九流之间的陈婆立马见好就收,转而殷勤地为自己找补道【哎呀,我老婆子脑子糊涂多嘴了,警察同志,这游晔肯定犯事儿了对吧,还是大事吧?老话都就说了嘛,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臭小子撞到你们手里,那是早晚的事儿!幸好啊、你们趁着他还年轻就止住了他继续犯浑,不然这么放任下去,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啥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呢。要不怎么说人民警察为人民呢,把游晔拿下了,你们真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了!】看来陈婆能提供的小道消息也到此为止了,为了不让陈婆接着满嘴跑火车,欧仲霖和向义昭二人适时打住了话题、客气地道谢后起身告辞,在陈婆一声高过一声地挽留他们吃午饭的邀请中,匆匆离开了她的套间。结束了对游晔出身处的走访,二人一看表也临近饭点了,和同样准备收工赶往下一站(魏茗芳当前住址)的痕检组打了个招呼,欧仲霖和向义昭便打开手机导航试图摸索着重新回到先前的停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