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时间紧任务重的大案要案,其舆论关注度和影响力度也不必今天这起爆/炸/案低,不过平时老神在在的欧仲霖,今晚的情绪却显得比往常更加急切一些,这就让手底下的队员们也压力倍增;向义昭自然懂得队长肩头的责任和重担,作为集“操心老妈子”和“知心大哥哥”功能于一身的副队长,他义不容辞地转移话题道【欧队,放心好了,我们哪次不是按时完成任务,人员名单的事儿回头一准先给安排上。呃,我看这样吧,浩子,萌萌,我知道你们已经过了一遍监控,记得抽个时间再仔仔细细地筛一遍开业活动的监控,具体圈出爆/炸/发生时以演讲台为中心一米内、不对,是三米的范围内都有谁、分别都在做什么,不管是台上的礼仪小姐,观众席里的前排贵宾,还是台下的主持人、媒体、安保力量或餐饮人员等等,让外勤组和街道民警配合下,一一走访询问,看他们是否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异常情况,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再有,欧队和娟姐刚才提议的监控范围也要再筛查一遍,把多方结果交叉比对,这样应该有可能发现踪迹可疑人员和其他端倪。诶,大家这几天辛苦了,但既然吃的是这口饭,那就是职责所在!所以打起精神来,争取早日破案,给广大市民和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转眼钟表不急不缓地走向九点,向义昭看会议时间也差不多,应该换换脑子,便招呼大家一起收拾了桌面上七七八八的餐盒和餐盘,也借此机会让组员都起来活动一下手脚、转换一下心情,为了之后能更加投入地进行案情汇报工作。欧仲霖扔下手中的一叠资料,迈着长腿便独自走向了走廊尽头的茶水间,默默地给自己冲了一杯浓郁的黑咖啡,脑中开始回放自中午开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片段、每一句对话、每一张表情,纷纷如幻灯片般从他的眼前一帧帧掠过,试图在千丝万缕中理清头绪,找到所谓的破绽和突破口;脑内一番精彩的模拟和演绎后,欧仲霖心中已有不少计较,不过在得到具体证据支持佐证之前,他还不打算把自己那些偏向于捕风捉影的推测对大家和盘托出,接下来只是静待事态的发展。
等众人再次回到大会议室重新加入下一轮讨论时,罗敏娟和文佳媛那边早已准备好了相应的资料和线索;在爆/炸/案事发后警方人员逐步清理现场时,她们同时也走访了没有立即离开现场的承办方工作人员,零星几位未受伤的前排宾客,台前幕后的演艺人员等等,还有离爆/炸/现场最近的媒体,安保,主持人,和礼仪小姐等等。从爆/炸/现场出逃,这些相关人员本来还气喘吁吁且惊魂不定地分布在百货一楼各处较为偏僻安全的休息区和店铺内,之后警方人员和医护人员陆续到达现场接手后续工作,才渐渐把他们分流安排到几个较大的休息空间内等待分批问话。
在距离爆/炸/现场较近的某个顾客公共休息室内,这辈子没受过此等惊吓的商场主办方高管还在一个劲儿地挂着电话,有给家人逐个报平安的、有给公司外联部提供更新的、有给公关部提供发言措辞的、有给上级领导汇报现场情况的等等;他一边焦急地在暗了又亮了的手机屏幕上查看一则则消息,一边不耐烦地接受警方的询问。这名被安排来参加开业典礼的主办方高管之一,以及另一名商场对外事务部负责人,虽然“主动请缨”,留下来配合后续调查,但对于警方的例行提问,他们二人一开口反倒是一问三不知了;最后匆匆做了一份笔录,二人就借口公司接下来得召开网络新闻发布会,头也不回地就告辞离开了。罗敏娟想了想也没有纠结于他们的态度,按常理来说,还真没有谁家第一天开业,生意一笔没做成,做掌柜的先把自己东家给嘎了的。对方的回答很简单粗暴也很统一自洽,反正今天就是代表商场的管理团队来参加活动,全程都是陪笑脸的应酬,一只眼盯着手机工作群里连绵不断的信息,另一只眼盯着旁边受邀领导和合作方代表的反应,基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注意周围,更别说能火眼金睛地发现身边或台上台下有何异常情况了;主办方二人在表示实在提供不了任何有用信息后,仅留下一个主办方外联部某职员的工作电话,剩下就是把回答警方问题的麻烦和责任一股脑儿地都推给了倒霉催的卑微乙方和天选背锅人,即此次开业典礼活动的承办方,【禾光活动策划公司】的负责人兼策划人,莫承梁。
虽然罗敏娟和文佳媛在主办方这里碰了壁,但外勤从来不惧任何困难,她们抹了抹一鼻子的灰,转眼便在另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两位活动承办方人员;他们倒是满脑满腔的积极热情,上来恨不得一下子就对警方掏心掏肺地倒苦水、诉难处,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特别是【禾光活动策划公司】的老板兼首席策划人,今天亲自到场参与活动流程调度并监督全程的莫承梁,这位不久前年满三十的年轻老板,大学毕业后过了一段充满了环球旅游、摄影、极限运动,cosplay,直播带货,和桌游剧本杀等各种职业体验的快意精彩人生,于一年前牵着女友的手在某不知名小岛上的教堂内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之后便收了心思沉下气来,用父母钱包里随意掏出的“零钱”开了这家雇员基本维持在十人上下的活动策划公司,一年多来在粤港各区也接了不少受顾客好评的单子,入行时间虽不长但经验水平和口碑尚可。那你又要问了,这开业才一年多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本该在经济大环境下艰难求生的个体户,是如何拿到了浩铭国际集团名下、某商场管理公司的裕隆百货重装开业典礼的活动策划案呢?嘿,那还不简单呀,人家老板的某亲戚不正好就是主办方外联部的某部长么,谁来搞这场活动不是一样的搞,内部活动难道还要公开招标给你看么?当然是甲方爸爸那边有决定权的某人大手一挥,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传统美德,这笔报价颇高、油水颇丰的单子就入了【禾光活动策划公司】的口袋。再说了,家大业大的庞然大物,浩铭国际集团,怎么可能会在意名下某个不仔细想想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商场管理公司,到底要外包给谁做什么活动呢,只要最终结果能让各方都满意,过程和细节从来不是上位者要花心思考虑的问题。
面对两位面色和善但语气严肃的女刑警,一身笔挺的正装在逃难时已经被慌不择路的人群蹂躏得凌乱不堪的莫承梁,只能谨小慎微地表示自己真是倒了大霉、到现在还是完全一头雾水,这场在他眼里本该圆满收场的、再简单不过的常规开业活动流程,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天大的岔子;先别说警方还在里里外外地搜物证盘线索了,他作为策划人到现在也没理出个头绪,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心里少不了多骂几句哪个不长眼的杀千刀的宵小之辈,不过面子上还是得苦着脸陪着笑,在尽量提供所有已知信息的同时,莫承梁其实也等着警方来解答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话又说回来了,莫承梁也不愧为在世界各地见过大世面的人,自身安全得到保障后他很快便冷静下来,随着警方的提问,他开始挖掘每个问题背后所反映的切入口,变相地反思这次活动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双方简单地相互自我介绍后,文佳媛先客气地走了个过场,问道【莫老板,刚才爆/炸/发生的时候,你人在哪儿做什么?今天的整场开业活动中,你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吗?只要任何不对劲的细节都可以?】莫承梁脱下皱巴巴脏兮兮的西装外套跨在胳膊上,岔开双腿、用一副粗犷的姿势往软皮质沙发上一坐,手背抹着额头和脖颈上的汗,重重地喘了口气,沮丧地说道【今天活动期间我基本都在舞台幕后忙活呢,一边观察前台的动静和流程,一边指挥演出人员到点上场;一个来小时精神紧绷得不得了,就算台上台下有什么异常、有什么特殊,只要不影响整个活动流程,我也给它自动屏蔽了,现在哪还想得起来什么细节嘛。诶哟,本来啊,这就不是我的工作,我应该是在台下观礼的才对呀;但今天我们公司负责流程调度的那臭小子,昨晚上不知道吃了啥,早上突然拉肚子被抬去医院挂水、来不了了,就只能我自己顶上来了;幸好这单子是我接的,从环节设置到事前排练、再到舞台监督我都熟,不然今天很可能要出糗了。不过,现在来讲这些也没啥用了,再大的乱子都出了,相比之下我们的节目串联到收尾已经完美得不得了了。刚才出事那会儿啊,哎呀,我记得是礼仪小姐准备退场吧,前台两个大老板在致辞和咔咔地拍照呢,我就给台下主持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准备好可以走到中间来,上台收尾了;人老板的感谢语一结束,我这边还没来得及让后台换上收场落幕的背景音乐呢,一转身背后“砰”地一下就炸了!慌乱之中还不知道谁挤了推了我好几下呢,现在我这胳膊这腿的,还都是青的紫的呢。】这话匣子一打开,如大坝开闸放水般,莫承梁冲着两位警察就是一顿“洪水猛兽”似的的牢骚,以及对不知名犯人的优美语言,好好发泄了一通没处可去的倒霉气,随后才堪堪进入一点能正常沟通交流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