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法控制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有思切;是想到母亲在这个地方受尽的侮辱,有恨意。许久,恢复了散漫,笑过一声。
这突兀的一笑,让原本就很紧张的赵弈珩打了一颤。
“cut!”
“好,这条过了,顾老师眼神很棒。”导演从监视器探过来,“迦云状态也很好。”
顾栩点了下头,回应一个得体谦虚的笑容,但等导演回身和工作人员讲话,他就靠上椅背,松一口气的样子,两只眼睛可能用劲儿太多,一下没了神。
导演那边在跟摄影组调整机位,演员可以原地休息,但为了剧情的衔接,他们不能挪动位置。
戏里在自己的地盘都畏畏缩缩不敢坐,一下戏尤迦云立马做自己,掏出小风扇纳凉。
不去管在片场要不要遵守一点前后辈礼仪,和顾栩面对面,完全不交流。
片场化妆师过来稍微补了下妆面,没一会儿,顾栩的助理送水,人挺好,还顺手带来尤迦云的水杯。
但很怪,尤迦云说着“谢谢”伸手要去拿,助理却把他的水杯一并递给顾栩,不停地朝顾栩使眼色。
“你左脸抽筋?”顾栩只接走自己的杯子,对助理的行为不能理解,没能瞧出助理满脸写着“快夸我有眼力价”。
助理一早撞见顾栩从尤迦云家里出来,当时尤迦云追到门口丢出一双室内拖鞋,让顾栩“拿走自己东西”,然后骂骂咧咧更改门锁密码,那状态,那场景,说不是过了夜又因为点什么事闹矛盾,谁信?
反正助理是不信,好心建议顾栩:“我个人是觉得别有隔夜仇比较好,毕竟要一起工作,你给人家送送水,彼此找个台阶下?”
劝什么呢这是?
尤迦云伸长了手要拿回自己的水杯,没够到。助理背对着他,注意不到,坚持要把水杯塞给顾栩。
可……这就一臂距离,讲什么尤迦云都听得到。
顾栩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喝水,助理在一旁说:“我懂,我都懂,你们在避嫌。”
“能不能把杯子还给我?”尤迦云试图打断,但只引来顾栩的目光。
为了不弄花唇妆,他们同款不同色的杯子都带吸管。顾栩含着吸管,不紧不慢地喝水,舒坦坐着,眼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无神。
顾栩对助理说:“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那种需要‘给台阶下’的关系。”
“真的吗?我不信。”助理还要劝,“别说气话,让尤老师听到了,会加深矛盾的。”
尤迦云在后头接话:“你声音再大点,全剧组的人都听到了。”
助理回头看尤迦云,笑笑地递过去水杯,然后又说:“顾老师特地吩咐我拿的。”
“我跟他不是那种需要‘特地吩咐送水’的关系,你别给自己揽活了,谢谢。”尤迦云喝上了水,舒服不少。
他走不开,只能把水杯交给顾栩的助理,因此没法再反驳这个有点白目的助理一脸不信地重复:“我懂,我懂。”
助理收走了水杯,顾栩还没从尤迦云身上挪走目光。
既然要打眼神战,尤迦云就没有输的道理,盯了回去,一点都不让步,半响,要不耐烦了才低压地吐出一句:“看屁啊。”
“嗯,在看屁。”顾栩不冷不淡地回。
尤迦云有种被回旋镖打中膝盖的感觉,由于周围都是人,他只能压住脾气,用夸张的嘴型朝顾栩表达不满:“滚。”
估计是在意周围人的目光,顾栩道貌岸然,明明不是什么好人还得装一脸善良,在那儿笑笑地问尤迦云:“看你的状态,对角色的消化还顺利吧?”
闲聊的口吻,可尤迦云不觉得跟顾栩有什么可闲聊。
基于顾栩装好人,那自己也不能拉下脸,尤迦云摆出营业微笑,回一句:“那是当然,我又不是你,我对出戏入戏轻松拿捏。”
“你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顾栩又说。
尤迦云时刻提防,回道:“有没有可能是我聪明?别自己做不到的,别人做得到,就推脱别人靠天赋。”
嘴太快,说完尤迦云就后悔了,不该提这茬的,最后受内伤的还是自己。
尤迦云撇过脸,去看导演那边的进度,不想再搭理顾栩。
来自尤迦云的人生忠告:不要对你的同事产生感情,会倒霉。
当初顾栩放着稳上清北的文化成绩,当了十几年乖宝宝临到关键时期搞起青春期叛逆,突然转艺术生考表演。
学术脑袋在表演这事上并没有发挥出太大优势,反而过于钻牛角尖,对待每一个角色都要经历一次抽筋断骨的过程,试图把角色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现在尤迦云对顾栩的恨就是这么来的,每一次见面都要他想到,顾栩对他没有爱,只有入戏太深的角色影响。
当然了,尤迦云只是为真心被狗吃了感到晦气而已,不是念念不忘。
绝对不是!
这几年因为抢哈哈不得已保持联络,好歹是没有工作交集,一旦在工作场合上交集过多,过去那些屁事就会不断闪回在尤迦云脑袋里。
要早知道顾栩在这个组,多感兴趣的角色也一定不会接,尤迦云又一次起了这个悔意的时候,恰巧顾栩在面前开口问:“你接戏之前,知道主演是我吧?”
导演助理在提醒各部门就位,尤迦云掐着时间回一句:“废话,知道是你我肯定不来。”
“看来我对你的影响不小。”顾栩调整了坐姿,随时进角色。
尤迦云也是,从自信放光芒的姿态缩回畏缩的角色形象,但嘴上还在回:“你觉得放过的一个屁能有什么影响?”
场记板拍下,导演在倒数321后喊出:“action!”
顾栩立马接上状态,恣肆的语调讲出台词:“无人在帮你,不过是恰好你的身份对他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