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会跟我讲外面的家,讲一家人是什么样的,我才知道原来母亲不是天生用来养蛊的。我去求老头,但已经不太来得及了,养过菟丝线虫就必死无疑,快慢只看保养的好坏罢了。我十三岁的时候,丹娘还是死了。”
“我去找老头,大哭大闹说为什么一定要长寿呢,为什么要为了延自己的命害别人的命,老头看都没看我一眼,只说不是为了长寿,一举两得罢了,他是为了这一脉的未来。”
“他把丹娘血肉喂养的菟丝线虫所成的蛊种在了我身上,说这样我也不用大义凛然地叫了。家怎么会是这样的,我的家里每一年都在死人,为什么会这样?许佑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知道了!”
许故剑抬起头,沐天虞肃容看着他,被醉意侵染的一双眸子中依然看得出汹涌的恨。
“罪魁祸首就是我的家啊,我心狠手辣的父亲,我为虎作伥的兄长,还有明知道这蛊从何而来依旧欢天喜地等着每年发放菟丝蛊的所有寨民。”
许故剑在谋划的这些年里,每次想到这些胸中的恨都要满溢出来。终于到了快要实现的现在,他嘴角带了点笑意,说了一句:“全都该死。”
所以在这之后他也不想活了,沐天虞恍然大悟,他的死趋命盘至此豁然开朗。
沐天虞放下酒碗,静静看着许故剑,这是她少有的不带目的地仔细看他。
结合他所讲的旧事,能从查无此主到现在与许佑只有两寨之差,他有能力坐上得利者的位置。他只需要稍微压一压向善的念头,甚至说在这种环境里不去主动维持自己的善念,自然而然就会变成许佑那样心安理得作威作福,一人之下的少寨主。
沐天虞有些动容,又难得带了点欣赏,盯着他染上落寞神色的眉梢眼角,忽然之间就有点想拉他一把。
“你不该死。”沐天虞说。
许故剑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头一点一点的,片刻没说话就要睡着了。沐天虞随手把他扔到床上,翻窗去了东岭塔楼。
姜振清听她赘述完全部,一句话总结:“他这是要自己抄自己的家啊,有魄力。”
“谁敢,不许动我家!”趴在床脚的云冕突然出声。
沐天虞皱眉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耍酒疯吧,刚才还一直叽叽歪歪地喊想永远跟在我们身边呢。”姜振清耸耸肩,姜寒从旁纠正:“他说的是想跟在你身边,可没有我们啊。”
云冕确实格外依赖姜振清,而且只有嘴上废话多些,实际上跟姜寒一样指哪儿打哪儿。等他再长几岁,恐怕姜寒就得提防起来了,沐天虞想着不由得啧了一声,但被完全没在意醉话的姜振清打断了思路拉回正轨。
“听你的意思,是想干涉许故剑的事。”
“想是想了,但是没想到什么好出路。”
沐天虞解释说:“他身上是不可解之困,不管最终秘密如何,他是注定没法离开这里的。要是这种地方只留他一个人,确实很难想活下去吧。”
“这种鬼地方居然能养出这么个人。”姜振清也感慨了一下,“不过命盘里为什么有这么固定的东西,不应该是一直在变化的吗?”
“理论上确实世间没有不可改之命,但有很多真的没什么回旋余地。比如他这种路煞,还有……”沐天虞差点说出自己命格里的早夭,太不吉利了,立刻改口:“还是拿到碎片之后再说吧。”
沐天虞就留宿在东岭塔楼,早上返回的时候许故剑恰好在换衣服,沐天虞回避不及,看到了他半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看得出是“剜”的动作留下的疤。
“除了不养会被老头发现的母虫,我身上不留任何蛊,种了就挖出来。”许故剑看出沐天虞的疑问,主动解释了,迅速整理好衣服,往楼梯口走去。”
“要去哪里,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许故剑顿住脚步,没有事要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总不能留在这里打扰她,昨天对着她说了那么多,已经很冒犯了。
“没事的话,你可以待在这儿。”沐天虞轻叹道,“总比自己在外面要好。”
许故剑猛地转身看向她,眼睛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