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能记起少年的脸,记起他隔着欢闹的人群,抱着红绸,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记起他摘下面具,告诉她,只要许愿就能成真。你看,他不是回来了吗。
杨悠雁放声大哭。
他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为什么要拼命去战胜那个敌人啊,为什么?
一切的一切,她的幻想,她的期望,全都死在了眼前。
原来那天跪倒在蒲团前时,神明根本没有看她。
原来她,只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未来,而活着。
可是神明......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活着......他也只是,想活着啊......
她不知哭了多久,哭到瘫倒在草地上,仿佛抽走了所有力气。
唯一的念头,竟是在想恶灵剑有没有送到沈聆之手上,八宗会盟的情况,又该如何了。
一场嚎哭之后,她竟然想不起和尹云晖有关的任何事情。她抹干净了泪,神色忽然变得出奇平静,凭着“要让天音宗继位”这一个念头,一刻不停地朝中州城走去。
于慕清等人进城后不久,城门便已关闭。守城之人是天音宗弟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门已经关了,师妹明日再来吧。”
杨悠雁抬起头,望着这扇紧紧闭合的朱色巨门,张了张嘴,喉中却发哑,“我是来......”
身后也传来一句拖长的喊声:“就是她——”
一行身着魂归楼常服的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堵截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之人示意众人停下,上前几步打量着她,开门见山道:“恶灵剑在你手中,对吗?”
她一点一点抬起眼皮,眼中没有情绪,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除了她,李听枫也不会把剑交给别人。”另一人戒备地扫着杨悠雁,见她除了横刀,身上并无他物,厉声责问着,“恶灵剑在哪里?”
杨悠雁慢慢道:“你们找错人了。”
“那是魂归楼最重要的一柄剑,你又百般包庇魂归楼叛门弟子,即便你是天音宗的人,也犯了魂归楼的规矩。”一人抽出长剑,剑锋寒光凛然,“按八宗盟约规定,包庇任何一门的罪徒,等同于共犯。盗取我魂归楼的宝物,更是罪加一等!”
为首的黑衣人补充道:“你若告诉恶灵剑的下落,或许还可以减轻些惩罚。”
杨悠雁的眼睫颤了颤,盯住了面前的人。
她似乎觉得可笑,“否则呢?”
“否则就是挑衅魂归楼的规矩!”那人寒声应着,“八宗各有规制,你若协同逆贼不肯悔过,即便是杀了你,也在八宗盟约的范畴之内。”
杨悠雁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又因自己的畏惧,自嘲般笑出声。
杀了她。
这么久以来,她因为害怕这三个字,做了多少荒唐事。
可是,这些人真的能绕过她吗。
她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她极慢地抬起头,看着漫天星斗,眼中终于渗出悲凉。真是个好天气啊,为什么她每次崩溃的时候,上天都赐予晴空,仿佛她的悲喜并不重要?
在魂归楼人警惕而不解的眼神中,她转向西南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一叩首,谢教诲之恩。
二叩首,辞别泉下故人。
三叩首,歉师父所托非人。她已经,尽力了。
杨悠雁缓缓拔出横刀,眼神扎在这群人身上,一字一句道:“我原以为,江湖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我以为只要退让,你们就让我活下去,以为只要我做事,就还有价值。现在——我看透了。我若怕死,你们就会控制我,让我永远害怕,永远畏惧,永远不可能活着!你们视我如棋子,如草芥,就因我从不敢反抗,从不敢将这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告诉你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那好——”
“守城门的家伙,你们不肯开门对吗?都给我把门守好!”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名弟子,牙关几乎要被咬碎,“直到天明之前......我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魂归楼弟子们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颇为困惑地看着她。
更令他们困惑的,是杨悠雁手中的横刀。
那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横刀,在那一刹那竟绽出紫色的光泽。
魂归楼首领眼中闪过讶异,“这是——”
这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拥有的能力,解心阀。
虽然微弱,虽然浅薄......却足以令人畏惧。